民办老师中集
第四回
天寒地冻搞训练
吃香喝辣办伙食
上回说到我的体育课，上得风生水起，很有感觉。下面该说说运动队的比赛训练了。对一个体育老师来说，这才是重中之重，不可小觑。从古代到现代，从中国到外国，任何时代都毫无例外。当过体育老师的人，谁都知道这条潜规则。校长也好，家长也好，同事也好，几乎没有一个人关心你的体育课，到底上得怎么样。人们关心的是你带代表队，参加各级各类比赛，是否夺得冠军拿到奖牌。你成功了，放屁也有道理。你失败了，有道理也是放屁。体育就是这样优胜劣汰，残酷竞争。此定律放之四海而皆准，同样适合于政治，军事，商业，科研等众多领域。上面经常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我认为简直就是放屁。既然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还费那么大劲训练干嘛？整天汗流浃背臭烘烘的，还不如握手拥抱，高唱《友谊地久天长》，既优雅大度又亮节高风！说实话，体育老师并不难当，难的是带学生训练比赛获奖。夏练三伏暑气逼人，冬练三九寒风侵骨。辛苦劳累就不用提了，难的是它同比赛获奖，并不成正比。作为一名体育老师，是否能遇到有潜力有实力能拿奖的学生，这本身就靠运气。有些体育老师，自身水平很高，训练也有一套。也许一辈子，碰不到一个素质高实力强能拿大奖的学生。运气这玩意，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即使遇到优秀运动员，也未必就能获奖。临场参赛，能否发挥正常也很难说。有时发挥正常，甚至超常发挥，最终也不能获奖。这又是为什么呢？说起来更是让人懊恼气愤不已。此中大有学问，就说比赛分组抽签吧。有时运气不好，抽到强队。遇上高手强手，一上场小组赛就被刷下来，你说气不气人?你连决赛圈都没有进入，还谈什么获奖不获奖？所以说凡事都有个运气问题，你不得不承认。学术上称之为概率，有一门专门的学科，叫作概率学。听说香港跑马澳门赌场，人家把它当作学问来研究哩。
早在二千多年前，有位名人叫田忌。他仔细观察贵族赛马，发现参赛的马分成上中下三组。他便用下等马同上等马比，用中等马同下等马比，再用上等马同中等马比。结果呢，我就不说了。非洲比较落后吧，有很多神秘的东东，至今让人无法理解。很多运动员参加重大赛事前，都要找巫师念咒护法，恳求神灵保佑出彩获奖。据说还很灵验哦，科学也罢，迷信也好，存在就是合理。社会是庸俗的，世界也是庸俗的。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虽然说的是古代科举，用来形容体育比赛也挺合适。人们只关心获奖与否名次高低，很少体谅运动员的艰苦训练，更难理解体育老师的用心陪练。我上体育课那是没有半点问题，不就是爬爬山跑跑圈吗？从来也没有人来检查听课，督促指导。难的是抓训练，搞比赛，出成果。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这是体育老师的活计，也是体育老师的责任。
前面的训练还能凑合，再往后问题就来了。我们那儿，到了十一月中下旬，天气已经很冷了。尤其是清晨， 霜风阵阵吹人面，象粗砂纸在脸上磨娑，沙沙沙呜呜呜。地面上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踩上去咔嚓咔嚓的响。鼻子嘴巴呼出的热气，腾起一道道白色的雾。这个时候钻在被窝里，躲进温柔乡，那是最舒服不过的。凌晨五点钟，闹钟叮叮当当残酷的响起来，简直要了人的命。天寒地冻的，就连晚上起夜，都要犹豫半天。如今要起来抓训练，真是十万个不愿意。年轻人都贪睡赖床。虽说我是老师，毕竟也只有十八岁呢。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极不情愿。骂骂咧咧的爬起床，朦朦胧胧的洗把脸，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冬天早晨五点钟，天还没有亮，到处黑蒙蒙的。天真的有点冷，小北风儿沙沙响，直往你脖子里猛灌。那霜下得有点大，满地皆白。禁不住打个寒颤，再打一个喷嚏，说不出是难受还是舒服。深一脚浅一脚，迷迷瞪瞪晕晕乎乎，稀里糊涂往训练场赶。走到半路上，遇见黄强军带着男队员。小伙子真是会说话：老师啊，你回去睡安心觉好了，不用起这么早。我们都习惯了，自己会训练!几句话说得特暖心，又诚恳又体贴，让人感动不已。女队员们也来了，老远就听见她们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女生领袖叶小芳接过话头，呵呵笑着补充:老师啊，训练我们自己来，你帮我们搞好伙食就可以了。然后慢慢悠悠朗诵起来:这几句顺口溜，编得有点水平哦，说得其他人都大笑起来。我被他们笑得不好意思，也只好跟着傻笑。笑声在弥漫的雾气中滚动着，跳跃着，颤抖着，传得很远很远。我理智上自然想拒绝，但眼皮子不争气，一直眨巴着往下掉。作为老师又死要面子，只得装腔作势，说几句鬼都不信的屁话。如注意安全，保证质量云云。就坡下驴打道回府，欢天喜地溜回家去，睡我的回笼觉去也。哎呀呀，去掉了大清早这个训练，感觉天也青，水也蓝。太阳正红，秋风也暖。生活真好！我集中精力抓下午的训练，再不敢偷一下懒。人总是要有点天理良心的，下午再不抓紧训练，别说校长老师了，就连黄强军叶小芳，恐怕都要小看我了。
那时节，教育界包括整个社会，对文化课都不重视。动不动就学工学农学军，电影《春苗》就是很好的注释。农大畜牧系教授孙自清，好像屁也不懂，上课好像只会讲马尾巴的功能。唯独对艺术体育情有独钟。文有八个样板戏，武有乒乓球外交。文艺会演体育比赛，常年不断。从大队级到公社级再到县级，然后是省级国家级甚至国际级。规模越来越大，级别越来越高。我们只说体育比赛。项目倒是不少，但真正适合农村孩子的并不多。凡是技术指标比较高的，我们都不占优势。比如百米短跑接力团赛，什么撑杆跳高三级跳远，想都不敢想，报了也白报。我们干脆就不想也不报，去他娘的！我们自有自己的强项，这也是城里孩子不敢想不敢报的。上帝造万物，公平又合理。老虎山中之王，却不能爬树。大象力拔山兮，却只能吃草啃树皮。犀牛有盔甲尖角，鹰有翅膀利爪。就象电影《地道战》说的：各村有各村的高招。我们的强项是什么呢？长跑!农村孩子摸爬滚打，从小就疯野无比。山间地头河里水中，没有不敢去的地方。看牛放羊撵兔子，砍柴戽水抓泥鳅，全靠的是体力耐力加蛮力。我的体育课，整天都是爬山比赛跑圈圈。一个个练得钢筋铁骨，动若脱兔。跑个几千上万米，就象河南乡民喝呼啦汤一样。呼噜呼噜山响，一仰脖子就把它干掉了。我这个体育老师，其实比不上这些农村孩子。青少年时期，一半在农村，一半在城里。虽说从小也喜欢蹦蹦跳跳，追追打打。可城里技巧性的项目没有学到，比如乒乓球羽毛球篮球排球足球。就说足球吧，直到现在我也看不懂。有时候硬着头皮装男人，坚持看了半天。两队争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观众摇旗呐喊声嘶力竭。一看比分还是零比零，这不是白忙乎了！什么欧洲杯世界杯，关我屁事，不如喝两杯老酒，梦周公去也。城里技术项目没学到，农村体力项目也没练好。屈指一算，几十年来，我也有幸参加了不少的大型比赛。什么万米赛环城跑，铁人三项赛。每次都兴致勃勃感觉良好，全程跑完意犹未尽。一公布比赛结果，不多不少不前不后不好不坏，恰恰是孙山之后。人家取十名，我就是第十一名。人家取十五名，我就是第十六名。真正的奥运精神，重在参与。也不知是运气问题，还是其他问题。就说铁人三项赛吧。我此生参加的最后一次大型体育活动，就是它了。那是一九八九年年九月，我刚调到深圳蛇口育才学校。初来乍到，自然想展露头角，出点风头。听到比赛消息，第一个便报了名。那次工业区铁人三项赛，经过改良分别是游泳跑步爬山。我信心满满，志在必得。一则参赛选手不多，才百十号人。二则获奖比例挺高，前二十名都有奖。三则奖品不错，一床纯羊毛毯，花色也是我喜欢的那种。当然，最主要的是以下两项优势。我那时还年轻，才三十多点。顺便说一句，这三项都是本人强项。感觉这个比赛，简直就是量身定做，我不获奖真是天理难容啊!
这三项分别是横渡海滨浴场，再跑步到南山脚下，然后登上山顶结束，前二十名凭参赛编号领奖。我左掂右量乐滋滋:三项都没难度，路线相当熟悉，裁判大都是我们学校体育老师。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合而为一。那天天气挺好，正如我们小时候写作文时最爱说的，天空瓦蓝瓦蓝，没有一丝风。我前面都很顺利，渡水上岸时裁判告知第九名。到达山脚下，裁判告知十二名。剩下来的是爬山，是我拿手中的拿手，一点问题也没有。谦虚点说，保持十二三名，那是三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再退一步，十五六名总可以了吧!谁知在最后一段斜坡冲刺时，后面一个家伙撞了我一下。我本能一闪，正好旁边树上有根枯枝，把我背心上的布条编号扯了下来。我正要弯腰去捡，又刮起了一阵邪风，把那布条咕嘟嘟吹下陡坡。我心里急啊，没有编号凭啥领奖呢?口说无凭啊!我又不敢直接跳下去，只好弯路下去捡那布条，再四脚并用爬上来。抓着布条接着往山顶跑，也不知道自己是多少名。好不容易登到山顶，只听得终点裁判高声喊道，二十名到!我一阵窃喜:还好，总算保住了孙山之位!便大大咧咧跨开腿去领奖，却被告知说，二十名是前面那位，我是第二十一名!我一下子瘫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把几个裁判吓了一大跳。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自那以后，我再也没兴趣参加大型的体育比赛了。人啊，不能与命过不去。后来我写过一首诗，其中有这么几句:接着说正事吧。我们这个运动集训队，共有十四名学生。男生八名，黄强军任队长。女生六名，叶小芳任队长。无论男女，均是中长跑项目，也就是八百米到一万米，各梯队都有布置。中学生田径运动会，是全县教育系统最大的一次盛会，每年都在十二月中下旬举行。所有的学校，都铆足了劲。听说有些学校起早贪黑没日没夜训练，连课都停了呢。我觉得没那个必要。人又不是机器，不是钢铁。孙子兵法上说，文武之道，一张一驰。即使是钢铁，听说也会金属疲劳哦。我们课还是照上，只是训练比平常抓得更紧而已。我觉得关键问题，是后勤保障要跟上。我的主要工作，归纳起来其实只有三条。一是给运动员做政治思想宣传鼓动工作。比如说，这次比赛是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是全校师生，不，是全公社贫下中农对我们的殷切希望。你们看，我也学会吹大牛了。我记得给他们讲过这么一个故事。肯尼亚一位黑人运动员，从小家里贫穷买不起鞋子。每天赤脚跑步上万米，早晚两次来回去学校。就这样坚持了十多年，最后获得世界马拉松长跑冠军。二就是带领催促并指导运动员们，进行日常训练。这个任务比较艰巨，尤其是天寒地冻的早上。还好黄强军和叶小芳，这两个哼哈二将，帮我卸去重担，落得一身轻松。说到指导，不瞒你说，我心中真没谱。大家想想吧，我自己也刚刚高中毕业，又没有进行过专门训练，如何去指导他们呢?不过，这个话只能在这里说。对外还是要装装样子，乡下人说狗哩充狮子。
第三是搞好后勤保障，办好伙食。为他们加强营养，补充体力。这一点我认为非常紧要，在某种意义上，比前两个还要重要。《三国演义》里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确实很有道理。这个我有体会。这个年龄段，喉咙深似海，肚子似乎永远填不饱。长跑拼的就是体力耐力蛮力，什么思想觉悟技术要领，我看都是瞎扯蛋。呸呸呸，又说漏嘴了，小心犯大错误哦。学校不可能给他们开小灶，也没有伙食费补助。顶多只能给他们补点粮食指标，再给一些优惠政策。比如说开个单独窗口，吃饭不用排大队。这已经是相当不错了，那个年代，谁都是穷光蛋，饭菜票都不够吃。我这个民办老师兼体育教练，只有自己掏腰包，隔三差五买点好吃不贵，又有营养价值的东东。什么黄鳝泥鳅猪头肉，鸡蛋鸭蛋狗腿子。还有红薯芋头花生豆子，给他们加餐加点打打牙祭。顺便说一下，我在村小做民办老师，每月大洋五元，吃饭睡觉都不用钱。到了公社中学，每月有工资十五元。除了买点饭菜票，大约花费五元左右，其他也没别的开销。我就把钱全部拿来办伙食，买鱼买肉买蛋蛋。红薯芋头或蒸或烤，花生豆子或用沙炒，或用水煮，再加点盐，味道好极了。后来参加县里比赛获大奖，我估计都是这些东东见奇效哦。那时东西真便宜，说出来你都不信。土鸡蛋五分钱一个，那时没有洋鸡蛋。大猪头两元钱一个，足有七八斤重。黄鳝泥鳅根本不论斤，红薯芋头都是按筐算，花生豆子全用麻袋装。
食堂炊事员拿出祖传功夫，多放生姜大蒜辣椒豆豉，再加猪油酒糟五香大料。炒得热气腾腾，油花光光，香喷喷，甜津津。满屋子都是香气扑鼻，那味道简直绝了!运动员们松开皮带，放开肚皮。一个个吃得头上冒汗，嘴上流油，舌头发麻，直抽长气。其他同学躲在在门缝里偷窥，大眼瞪小眼，羡慕又嫉妒，直流哈喇子。东西是自己出的钱，我自然也同他们一起胡吃海吃。我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老师跟学生一起抢饭吃，对学生的影响力有多大。你去想啊，老师个人掏腰包，还同我们打成一片。不好好表现一番，对得起这些黄鳝泥鳅猪头肉吗?
【作者简介】刘伟力，江西新余人氏。少年轻狂取名过大，后改微力戏称微哥。
一不小心成了书画家。篆隶古朴厚重，草书奔放大气。绘画作品笔墨清新，尤擅山水竹荷。
最神仰是玄学家。遍访名山大川，苦研古方秘籍。尤擅相字测字，临场每有奇效。
勉强也算是作家。出版《现代公共关系》、《到深圳求职》等书籍多种。姓名联格调高雅，堪称一绝。目前正撰写教师四部曲:民办教师，公办教师，特区教师，美国教师。
最动人处为人豪爽，谬语憨笑，交游天下。人无贵贱，只为投缘。万物有灵，皆有因果。
2013年《中华国粹》封面人物。《中国收藏》誉其为一一实力派，国学底，文人气，多面手 。
编辑：杨来治（河南洛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