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杭州】 清泰街的回忆

杭州有不少古街老巷，清泰街也是其中之一。听老一辈人说杭州清泰街原名荐桥街，南宋时就有了，算来也有千年, 近百年来依旧是杭州很重要的商业街, 有很多传统出名的东西，从街上店铺看，的确是林林总总，好像近代的“清明上河图”一样。清泰街的一头与中山中路交界，此处叫羊坝头，有一个醒目的西洋式建筑那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浙江兴业银行总行，建于1907年，由浙江铁路公司创立并为最大股东，次年在上海和汉口建立分行，当时其存款总量为全国私有银行中领先，1915年总行办到上海，足见浙江财团的力量。此处现为工商银行。这个建筑是民国初年著名建筑师沈理源先生的作品，式样漂亮，至今风貌不减。

上世纪80年代清泰立交桥建成典礼

往前走就是得意楼，拌川（面）和虾爆鳝（面）做得特别好，前者不过2角钱上下后者也不贵。旁边有一家康乐饭店做盖浇饭，价廉物美。荐桥（水漾桥）边有一家宋合兴水磨年糕店，店堂中间放着石臼职工就在店堂里打年糕，做的是真正杭州糕团,小孩只要化大约2分钱就可以买一个热的年糕团里面还裹进糖豆沙，另有一家年糕店在章家桥边也是同样。年糕店并非只卖年糕平时还卖水晶糕，薄荷糕，豆沙团子，细沙方糕，清明团子等等，还有布满栗子揷着小旗的重阳糕，更重要的是荷花糕那是杭州全体婴儿的食品。

扇子巷

扇子巷口有二层楼茶馆，茶客满座，里面有说大书的，有声有色，不时还要拍几下惊堂木。有时喧闹中还有胡琴三弦弹唱之声。

街上有王顺兴面店，其拌面，阳春面，沃面，肉丝炒面，片儿川，馄饨等都很拿手，还有包子店烧饼摊，鸭血粉丝摊，千张包子摊，鸭血面，酒酿圆子，荷叶粉蒸肉等好多摊，有时也有“油灯儿”摊，但油炸臭豆腐摊是上不了名目的，没有现在张扬。烧饼油条鲜肉包价格都是3分钱一个，大油包5分钱，羊肉包子2分钱，粉丝5分钱，还有豆浆粽子都是相当便宜的，豆浆有甜的咸的，粽子主要有白米粽赤豆粽和肉粽也有油炸粽。

杭州有名的片儿川面

冠生园和裕昌

光复路口有冠生园，还有一家照相馆也不错。照相馆经理姓吴儿童照拍得好，他老家在名胜古迹的灵隐，可能因此有较多拍照“灵感”。

1945年美国飞虎队队员拍下的“荐桥洋楼”

1990年“荐桥洋楼”旧貌

荐桥边上珠宝巷口有三大银楼，它们是“信源”建于1865年，“义源”建于1917年，“乾源”建于1900年（汇源旧址），都是百年老洋楼，建筑极为漂亮，有18世纪西欧风格，在杭州数一数二。此地可能也是全省最大的金银珠宝交易地点。

伍公庙图

伍子胥像

对面堂子巷口旁有一个很小的伍公庙大约纪念伍子胥吧。巷口还有一家专门做“猎狗牌'蚊香的店,店主大约姓韩。堂子巷里因古代有澡堂而得名，巷里有好几家经营木器家具的店，有一座拱形的古柴垛桥，桥脚对面有一个王记小茶馆，这一切很有江南水乡味道与现在的乌镇西塘差不多。巷内住着一个有名的中医眼科医生李云泉（凝海巷92-93号），还有其诊所，诊所门口挑着一块木板上面画了一只很大的眼晴，还有一口井。巷内还有王星记扇子店及做天竺筷子的作坊。

杭州老商标 颐香斋桂花糖

义井巷口有名店颐香斋，二层楼大约六开间的房子，店堂里有一面很光亮的巨大镜子。此店创办于1881年，店主葛景山学艺于苏州，在此处卖“定心糕”起家，其糕点在杭州家喻户晓（以前杭州有很多人做卖“定心糕”的，不知现在怎么改名为“定胜糕”了）。颐香斋的麻酥糖很出名，其他还有桂花年糕，桔红糕，巧果，寸金糖，山楂糕，香蕉酥，藕粉，蛋片，鸡蛋糕，麻花儿，牛皮糖，粽子糖，小八件等等，店堂后面是作坊。义井巷2号是“程家大院”里面有一百余间房子，现有后代程怀澄在美国是著名华人。街对面有益昌南货店及有名的陈元昌蜜饯店。当时的蜜饯有糖佛手，青梅，蜜香元，杨桃干，甘草芒果，槳芒果，九制橄榄，白糖杨梅，盐梅干，盐津枣，话梅等等。陈元昌现已转手萧山他人经营。

东山弄口有万隆火腿店，店堂边上总挂着一只极小的火腿而其它都是大只火腿，据说这小火腿不一般，腌制时可以使其它火腿更香。东山弄底还住着名店“悦采芳”的创办人，姓方，其住宅院里面还有蜜饯作坊和晒场。

广济医院初创时期是一所只有四间屋子的戒烟所

丰禾巷口有面店并且自己摇面。还有一家木瓦结构低矮的老式茶馆，茶客们在这里饮茶闲谈，交流市井新闻，茶馆门前空地是停黄包车的地方，旁边有家白铁店做白铁水桶之类东西（杭城水井多），有时这里来了一个卖小糖人儿的担子，用彩色糖做出吹哨儿，大刀，公鸡，猴子打拳，老鼠偷油等等，顾客都是小朋友，每只也就几分钱。有时这里会来一个卖面粉人儿的担子，有时木偶戏担子，也有圈个小场地江湖卖艺的赤膊耍起大刀，也有猴子变把戏的，猴子穿着戏服会自己打开箱子戴上面具和帽子。有时也有卖泥人的，会叫的泥老虎二分钱一个。到了晚上这空地经常有卖梨膏糖的，小锣声和雪亮的汽油灯引来了不少老老少少围成一个圈，“小热昏”起劲介绍梨膏糖的种种好处，还当众将几味中药锉成粉末现场做起梨膏糖售给众人。有时也有卖钢针的，将一个小木箱敲得砰呯响，然后用个亮晶晶的钢钳子夹住钢针在木板上挑着快速退行，钢针发出动听的响声，又拿起4-5枚钢针向木板投去，钢针居然都整齐地立在木板上，众人纷纷掏钱购买。有时这里还有变戏法的。巷口周围还有水果店杂货店裁缝店皮匠摊等。当时杂货店最热闹就是过年的时候，卖小烟花，小鞭炮，火药纸，小玩具，洋片儿之类的东西，生意很好，小孩把压岁钱就用在这里了，那时放鞭炮很文雅的决没有现在疯狂。当时杭州有名的邵南堂中医（内科）就在丰禾巷内，诊所就在家里。前面就是当铺弄和瓦灰弄,丰禾巷穿出就看到英国人梅滕更办的广济医院了（1869，浙二医院前身），完全的西式医院，里面还有产科，杭州很多小孩在这里出生。医院附近有还几个出名的中医，皮市巷内有中外科余步卿（1913-1976），据说穷苦人来看病不收钱。当时医生的医德极重要，医生尊重病人，病人敬重医生。医院斜对面是中医儿科詹子翔，家中四代行医(詹志飞，詹起翔，詹子翔，詹起荪）。医院后面就是钱学森的家。医院的贴隔壁就是树范中学（杭九中前身，其地盘1960年划归浙二）。

1993年佑圣观路150、152、154号东面居民房

佑圣观路老照片

佑圣观路口是有名的景阳观酱菜店最初地点，路口有一家照相馆，一家“四明画室”，还有一家花人儿店，一家协昌祥蜡烛店。蜡烛店自产各式蜡烛包括龙凤花烛在内,店后院有作坊，店主姓孙。蜡烛店在街上共有2-3家。佑圣观路里面有座“佑圣观”。还有一座建于明朝的崇文书院（1599），今天很出名的胜利小学就诞生在这里，早年的老师如黄埔先生等等年纪普遍都比较大，学校木刻版画能刻印出老师的形象等等艺术品发给小学生们。附近有一个青砖二层的中西式建筑那是有名的痔疮专科陆奇医生的家和诊所，旁边有马正兴衡器厂，杭州早期的磅称生产于此，边上还有做木桶木盆的店，这种木制东西是每家必备的。近代有名文人施蜇存先生（1905-2003）的故居在水亭子，他是上海华东师大的教授早年与鲁迅先生还有过论战。这儿附近有一个习武之家，客堂里摆放着不少古代兵器，主人好像叫冯斌。

梅花碑衙门

再往前就是梅花碑了，旁边就是军阀孙传芳的衙门还有练兵的大操场，（现赞成宾馆一带），据说孙有时会骑马出来他的一条腿好像有点拐。辛亥革命后此处为民国省政府，1912年孙中山来杭作行宫。

九曲巷口有远近闻名的王永隆锡箔庄，至少是三代名店了（王荣焕，王连宝，王福年），双开间门面二层楼，锡箔的制作需人工捶打玉石研磨以光亮无花者为上品，店堂的柜台终端立着出自论语的“慎终追远”四个金底黑漆大字，凡店里出去的银洋上面都有毛笔签过字的印记以表诚信。每逢清明和冬至顾客很多，可见当时人们对祖先的虔诚，除王永隆锡箔庄比较出名外还有陈元隆等几家规模小一点的。隔壁是银匠店，电料店和新新文具店。九曲巷口还有一个皮毛的公司，门口有霓虹灯和光滑的水门汀地面，有点洋派，后院晒场很大，好像是上海人开的，当时浙江还有很多野兽可猎（此处不知是否乾隆时有名的'也园'？据说“也园”里面树石玲珑亭台错落，场地很大，可惜民国时消失）。巷内有二个庙，一个庙叫轩辕宫，杭州第一个话剧社团诞生于此，还演出过杭州早期第一部话剧，后来此处成为轩辕小学（即以后的九曲巷小学）。还有个庙（兴福庙？）在50年代初变成居民会堂再后来成为市三医院一部分。九曲巷口在近代还有一座九曲庙。马路对面就是孟大茂香糕店，此店源于绍兴发在杭州，当时已有帮工6-7人，白米白糖海盐芝麻做的香糕还有蛋包和小烧饼已成特色，顾客来购买时店里总用黄毛纸包成长方形一包，上面附一张店名红纸。香糕店左右边有祥和酱油店，陈得利理发店，钱西良牙科诊所（据说从日本学成归来），聚源兴米店和米仓（大店，门口经常停着运米的马车），张小泉剪刀店，久大碗店（前店后栈，大店），钟表店，吴氏茶叶店（祖籍安徽茶叶世家），金华火腿店（也卖鲞），炒货店，天寳雨伞店，糖果店等等。

定胜糕

如今的承志堂

严衙弄堂口有一个西式3-4楼的建筑好像是一个杨姓人家开的文具公司（香烟公司？）门口有霓虹灯。街上也有几家水产品店，新鲜黄鱼乌贼牡蛎蚶子等每斤大约0.15元左右，西北风起就卖湖蟹了，店门口上方挂起一只很大的蟹灯笼，每两小的5分钱大的8分钱，当时1斤有16两，家家户户都会买些。说到水产品，从前每到鱼汛期杭州的黄鱼带鱼乌贼梭子蟹是吃不完的，价格也就1角多点1斤，每家桌子上都有这些菜，当时从丰禾巷进去“千古一人庙”拐弯就是茅廊巷菜场，整个菜场都是鱼腥味。甲鱼并非宴会和喜庆时用的，杭州人喜欢把甲鱼与大蒜一起蒸，只是身体虚弱时用来强壮身体的，上不了大台面，价格也就几角钱一斤。街上有三家大的中药店：承志堂门面如河坊街的胡庆余堂，泰山堂格局如中山北路张同泰，大元堂门面为白色高墙石库门。这些大中药店货源充足品种齐全。承志堂的位置在佑圣观路和九曲巷的中间，以前里面有鹿园养鹿。

1927年，闸口铁路机修厂(杭州)为北伐军改装成功6辆命名“中山号”的铁甲车，开赴嘉兴战场。

城头巷口有宁波汤圆店，良友米店，灯笼店等。城头巷的位置据说就是杭州的城门头，城头巷看似平常但不简单，1953年有户人家搞清洁卫生，清出了7百斤多废纸旧书账本，以几分钱一斤卖掉，无意中引起国家重视，原来是极重要的文物，人民日报还作了报道，后由浙江将文物全部护送北京，这家人的祖上叫吴煦（1809-1872）在上海组建并督带洋枪队（常胜军）。城头巷还是沪杭甬铁路工会和杭州总工会的地点。

城头巷口对面是金鸡岭，金鸡岭其实没有岭，原为南宋的皇城根。由于一场火灾，剩下一根烧焦的旗杆，所以清泰街的这一段也叫‘焦旗杆“。

七十年代杭州章家桥，河坊街大多是这样的店面房子。

当时的章家桥边有布店，麻袋店。桥下面的河里还有不少小鱼，环境自然，河里有船来往很繁忙。桥边有临河茶室。桥另一边有个庙。道元巷口附近还有一家单间门面景阳观酱菜店，后面有作坊，景阳观由寿达清1907年创办，先开在佑圣观路，前店后坊。再往前就是石牌楼了，大概就是古城门所在，这里有一家高墙石库门的元泰酱园店，是大店，专买酱酒油醋，整条街大约有4-5家酱园店，大的店拥有成片的大酱缸而小店也有5-6只，店家间的质量和价格是很容易比较的。

惠兰中学旧址

石牌楼何氏女科

石牌楼往左走二百米就是美国人办的蕙籣中学，这是一所西式学校与清朝杭州知府林启办的中式杭高遥遥相对，校长是美国人叫葛列腾，老师中也有不少美国人，蕙籣的校刊有中英文排版和精美的校园照片非常漂亮，学生的英语很好，图书中很多数理化等学科书本都是原版英语。紧贴的锅子弄里还有蕙籣小学，二校相通建筑相同，蕙籣小学还附设幼儿园，周边小孩多数毕业于蕙籣。49年后中学更名为杭二中，小学更名为新光小学，后又更名为建国一小，最后更名为时代小学。时代小学至今比较好地保留着当时主楼原貌，非常珍贵。而杭二中内几无遗存，仅有一个很小的楼即当年的惠德图书馆还没有拆去。小学对面还有一座气派的洋楼,至今还在，它不亚于蒋经国西湖断桥边的家，是一个有名中医的住宅好像叫何少山（中医女科）其家中行医好几代了（何九香，何樨香，何少山）。

从石牌楼往右走，到城站也不远了，以前郁达夫在一个下雪天苦等相恋的少女王映霞不着也在此地。当时上海游客到杭州来很多，回去时都会带上杭州小胡桃，香榧，龙井茶叶及一根走山路的竹手杖在此地上车。城站傍边就是二七电影院，它是杭州早期的电影院之一，创办人姓徐，有个儿子叫'聪明'在上海电报局做事。石牌楼附近还有最早的基督教会'崇一堂'，建于1866年, 原址在清泰街77号，就在铁路医院一带。

清泰门在清光绪三十三年拆城门及城墙数十丈

石牌楼笔直行就是清泰门外了（也称螺蛳门外），一直可以到江边，以前这里也可以看钱江潮。十字路口附近还有一家有名的悦采芳南货店，从猪蹄筋香肠香肚西湖蒓菜到蜜饯什么都有供应，蜜饯是自产的非常好。隔壁就是老南安酒店供应糟鱼，青鱼干，酱鸭，千张包子，荷叶粉蒸肉，红烧乌贼，油炸白条鱼,猪头肉冻等下酒菜。街拐角处有一家打铁铺。除此之外街上还有香烟摊，洋袜摊，小书摊等等，位置相对固定。也有流动叫卖的如卖山北盐炒豆的背着一大布袋豆子，挑着担补碗的，磨剪刀的，补洋铅桶的，阉鸡的，卖晾杆的，卖柴的，卖门儿布的，卖玩具纸风车的，卖竹子小玩具的（如竹子的小椅子，小纺车，竹蜻蜓等，竹机关枪等），卖飞蝴蝶的（这种飞蝴蝶用纸，橡皮筋和竹做成，可以飞到高高的承志堂墙顶），卖菜的，卖叫哥哥的，卖鸡卖鸭的，卖热芋头的，卖热番薯的，卖热玉米的，卖水红菱的，卖扒老菱的，卖土贴（黄泥螺）的，卖捣尾巴螺蛳的，黄昏时叫卖河鱼河虾的等等应有尽有。到了晚上有敲着竹筒的馄饨担，糖粥担，担头挂只小油灯。还有卖热白果的，边卖边唱：“现炒热白果，香又香来，糯又糯”......。

现在清泰街已经变成一条全新的大街，都是高楼大厦和车辆，旧时的踪迹几乎找不到了。历史的画面已经过去了，它是一个城市的回忆，也是一种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