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州记忆:村里娃的早餐
我上小学的时候,农村包产到户刚刚落实,种粮人经历了长期哄不饱肚子的艰难日月之后,总算能够松一口气了,一年到头都吃上饱饭了!这是几千年来从来没有过、且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虽然已经不愁吃穿,然而过惯了穷困日子的父母,对于粮食仍然是几乎虔诚一样的俭省,他们总是不放心:“万一政策变了呢?”。我每天的早餐,不过是蒸馍半个,我妈亲手把一个整馍给我掰开,说是半个,其实也不过三分之一强,她反复叮咛:“吃馍的时候,手在馍底下接住!嫑馍花花落一地,白白糟蹋粮食。”我妈说完,把那半拉馍装到她亲手为我缝制的书包里,而且装在最上层,这块馍便在书包的外面鼓出一个不规则的半圆的轮廓来。
我家的条件尚好,且能支应我每日半个麦面馍的早餐,很多庄户的娃们都是带着一块苞谷面和麦面混合的馍,或者干脆是纯粹的苞谷面馍,甚至有部分同学连拿苞谷面馍的权利都没有,硬饿一早上。他们曾经也争取过:“其他娃都有馍吃哩。为啥不给我拿?”这时候,他们的父母便拿出了一套让人哭笑不得的说辞:“其他娃那是财东娃,叫人家吃去,看吃得噎死了!咱家是穷汉娃,哪儿能让你尽饱吃?晌午回来就有饭哩,饿一早又把你饿不死!”
于是,这些娃娃在第一节早读之后的二十五分钟早餐时间里,只能艰难地吞咽着口水,眼巴巴看着别人吃,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着。
到了冬天,冰冷而干硬的馍作为早餐实在无法下咽,尽管有馍吃已经是一种极大地满足,甚至对于穷家的娃而言是一种奢望,但是人类的欲望总是不断提升的。在保证了每天有麦面馍吃的满足状态之下,便要想更进一步,从而达到美好的境界,这几乎成了我们这些娃们的一种刚性需求。
于是,我们早早就起床了,揣了馍去学校。因为上操时间还早,我们便在学校周边不远的野地里捡拾一些干柴,拢起一堆火来,一边取暖,一边把馍放在火旁烤热,然后趁热吃下,这才享受到了麦面特有的香甜。吃完烤干的馍离上操的时间就不远了,这才匆匆跑去学校,
等到天亮的时候,每个参与拢火烤馍的人,脸上嘴上都是一块块的黑污,跟门神上的“尉迟敬德”一样了,于是我们就被其他同学“胡敬德”“胡敬德”(尉迟敬德是胡人,陕西关中一带就将其称为“胡敬德”)地叫着取笑。等到上课的时候,老师也发现了我们这样不雅的嘴脸,就骂道:“一个个啃老鸹(乌鸦)尻子去了?看弄成了个啥样子?快去把你们一个个的尻子洗净!”于是一帮子人嘻嘻哈哈地出了教室门,在水龙头跟前洗脸洗嘴,因为没有毛巾擦干,只能任由冷水在嘴脸上自然蒸发,回教室的路上冷风一吹,往往嘴脸都冻木了。
整个小学期间,我们的早餐就是在这一块块的馍馍中完成的。现如今,华州人的基本生活越来越好,街头早餐丰富多彩,可供选择的也非常多,味道也绝佳,但是仍然不如当时的那块馍吃起来香甜,特别是那堆野地里的火烤热烤干的馍,现在想起来,依然让人口舌生津,难以自持。偶尔回到华州老家,真正拿起一块馍馍来,早已经没有了当时的心境,那块跟以前没有太大区别的馍,已经难以下咽了。
我妈说:“人只有吃不了的苦,没有享不了的福。”越是艰难的环境,一点点的满足,就足以让人幸福很久,而在优渥的环境下,再好的生活也无法激起幸福感了。知足常乐,这才是人一辈子最好的生活态度。
文章来源丨作者供稿
原文作者丨吉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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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编辑丨华州之家 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