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诗歌赏析/《威尼斯日出》[奥地利]茨威格

《作者简介》:斯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1881年11月28日—1942年2月22日),奥地利小说家、诗人、剧作家、传记作家。代表作有短篇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篇小说《象棋的故事》[13],长篇小说《心灵的焦灼》,回忆录《昨日的世界》,传记《三大师》和《一个政治性人物的肖像》。[1]

茨威格出身富裕犹太家庭,青年时代在维也纳和柏林攻读哲学和文学,日后周游世界,结交罗曼·罗兰和弗洛伊德等人并深受影响。创作诗、小说、戏剧、文论、传记,以传记和小说成就最为著称。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从事反战工作,1934年遭纳粹驱逐,流亡英国和巴西。1942年2月22日在巴西自杀。

威尼斯日出

《诗歌原文》

晨钟响起了。——所有的河道

刚闪着颤巍巍、暗淡的微光,

永恒之城的轮廓脱去了

像梦幻一样的黑夜的衣裳。

天空温柔地充满了音和色,

环礁湖远远地映现出银辉。——

敲钟人急迫地拉钟索鸣钟,

好像是他们把白昼拉回。

这时涌现出最初的曙光!

像行云裹住的绒毛一样,

钟锤在各处钟楼上挥动,

织着颤巍巍震动的金网。

更快了,更亮了。曙光膨胀得

极其巨大。——它终于胀破,

太阳向各个屋脊上扑来,

贪婪地,仿佛蔓延的烈火。

晨光融化成金色的絮片,

所有的屋顶光彩熠熠。

这时,那些鸣不停的钟

才在辉煌的钟楼上休息。

(钱春绮 译)

【赏析】

在卷帙浩繁的文学作品中,描写日出之景的篇什不算少数,其中也不乏传世的名篇。德国著名诗人海涅曾这样描述他从布罗肯高峰看日出的情景:

我们一言不语地观看,那绯红的小球在天边升起,一片冬意朦胧的光照扩展开了,群山像是浮在一片白浪的海中,只有山尖分明突出,使人以为是站在一座小山丘上。在洪水泛滥的平原中间,只是这里或那里露出来一块块干的土壤。

在俄罗斯文学中向来以擅长观察自然风貌、写景状物著称的屠格涅夫,对于日出也曾作过精彩的描绘:

……朝阳初升时,并未卷起一天火云,它的四周是一片浅玫瑰色的晨曦。太阳,并不厉害,不像在令人窒息的干旱的日子里那么炽热,也不是在暴风雨之前的那种暗紫色,却带着一种明亮而柔和的光芒,从一片狭长的云层后面隐隐地浮起来,露了露面,然后就又躲进它周围淡淡的紫雾里去了。在舒展着云层的最高处的两边闪烁得有如一条条发亮的小蛇;亮得像擦得耀眼的银器。可是,瞧!那跳跃的光柱又向前移动了,带着一种肃穆的欢悦,向上飞似的拥出了一轮朝日。……

这些作家都把自己亲身感受的日出景象,通过具有感染力的艺术手法生动形象地展现出来。但是在一首诗歌中能像茨威格这样,把日出的胜景展现得如此神奇与壮丽,如此生动与传神,声、色、形神俱佳,还极为罕见。

全诗以波光潋滟的威尼斯为背景,更使整首诗歌奇幻瑰丽,流光溢彩。读这首诗作使我们不禁想起法国著名印象派画家莫奈的作品。1908年,68岁的莫奈被威尼斯幻美的流光霞影所吸引,想亲自感受它阳光中水面的流光溢彩,因而来到威尼斯。对这位来自寒冷国度的北方人而言,这里诱人的阳光令人迷醉,天空、岩石和茂盛的植被在光影中显得神秘莫测,这些都成为他构思画卷的主要素材。茨威格这首诗正如一幅色彩迷离多姿、极富层次感的日出画卷,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诗作的第一节,晨钟的响声宣告黎明来临。此时,晨钟既是信号,也是向整个大地宣告黎明的来临。在悠扬的钟声之中,城市中所有河道都闪烁着颤巍巍的暗淡的辉光。永恒之城威尼斯随着钟声的响起,也渐渐脱去了像梦一样的黑夜的衣裳。在这节中,我们注意到诗人在运用标点符号时独特的艺术技巧。在起句“晨钟响起了”之后,诗人紧接着用了一个破折号,以此来暗示钟声的悠扬与绵长,给人一种听觉上的审美体验。在这浑厚而悠扬的钟声里,整个城市的轮廓也逐渐显露出来。第四句,诗人以一个生动而形象的比喻,把似真似幻的朦胧的夜色惟妙惟肖地呈现出来。随着时间的进展,黎明的气氛也越来越浓厚,“天空温柔地充满了音和色,/环礁湖远远地映现出银辉”。而此时,那些敲钟人,面对渐渐清晰的黎明的气息,“急迫地拉钟索鸣钟,/好像是他们把白昼拉回”。诗人以幽默诙谐的表达方式刻画出这些敲钟人对于即将到来的曙光兴奋而激动的心情。

至第三节,太阳终于露出地平线,“这时涌现出最初的曙光”。这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是如此的神奇,“像行云裹住的绒毛一样”。在这里我们应注意到此时天空颜色的变换。在日出前后,天空中所呈现的颜色是不同的,而现在已从先前的银灰色转变成为金色。颜色的对比已经证明太阳正在蓬勃欲出。

在下面两节中,太阳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整个世界完全被灿烂的阳光所笼罩,陷入一片金色的海洋之中。诗人在最后两节中以拟人化的描写刻画出太阳出现时刹那间的伟大与神奇,它像一个征服世界的统治者,贪婪无比地要占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它又像一个在地表之下孕育许久的能量源泉,当它真正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世界被它的巨大力量所吸引,被它的万丈光芒所覆盖。在诗歌的结尾处,诗人又宕开一笔,把描写的对象转移到那些一直鸣不停的钟上,它们从黎明出现那一刻起就开始鸣放,好像是迎接太阳出世的队伍,当它们把白昼拉回之后,已经变得疲惫了,“在辉煌的钟楼上休息”。

整首诗歌交织在光影的变幻中,回荡在悠扬的钟声中,诗人把威尼斯这个特定背景中的日出描写得激荡宛转。日出前后应该是一个不算短的时间段,但在诗中诗人通过艺术化的处理,拉近了时间与空间上的距离,把许多事物串联在一起,使我们能瞬间感受到日出这个美妙的过程,如身临其境那般逼真和生动。读者在阅读之后,似乎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诗人所描绘的艺术世界,去感受光影的变幻。这一切让人回味,让人掩卷遐想,去细细品味黎明阳光的味道。

(李 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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