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牧羊人传奇
【导语：上周聊完了古代那些占据过漠北的游牧民族，有的朋友想让我再聊聊羌族，有的朋友想让我聊聊冉闵。我一琢磨，这俩故事有关联啊，那就一起聊吧。】
在遥远的上古时代，位于今天甘肃、陕西、四川交界处，有一个古老的部落，叫西戎。当然了，这是中原王朝为了糟践人家，给人起这么一个名字。咱们今天聊的这个民族，就是西戎中的一个独特群体，叫羌。
首先声明一点，这个古羌族，不能跟今天的羌族完全划等号。今天的羌族只是古羌族的一支，具体到古羌族的演变，那是非常复杂的。古羌族跟华夏族血缘接近，记载始见于商朝时期。古羌族是西戎的牧羊人，他们在西戎中辨识度很高。“羌”这个祖名也不是他们自己取的，而是商朝人这样称呼他们。为啥呢？因为他们是牧羊人，上“羊”下“人”，合在一起就是甲骨文中的“羌”。
小学生打架，很多都是因为同学之间起外号。商人和羌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也各种打架。但是牧羊人的战斗力远远不及牧马人，你见过骑羊打仗的么？所以只要是步战，古代中原王朝是无敌的。夏朝时两边怎么打架，没什么史料记载。商朝跟古羌族打架，最早能追溯到商汤那一代。商朝毫无压力的打赢了，古羌人臣服于商汤。《诗经》里边有首诗就记载了这个故事，其词曰：“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把成汤打败古羌族之后的威严讲述的惟妙惟肖。
但是古羌族跟其他胡人不一样，从血缘上讲，《山海经》上说羌族出自炎帝，是炎黄子孙。要不说汉字博大精深呢，我从小对“炎黄子孙”这个词没啥特别的感觉。不就是炎帝和黄帝的后人么。但是现在再看这个词，虽然还是炎帝和黄帝的后人，但是略感不能直视。
但是《山海经》毕竟不是史书，正史记载羌族出自三苗，三苗的祖先就是中华民族的祖先之一的蚩尤。根据《史记》的记载，大禹是羌人。而周朝姬姓族人出自姜姓氏族，姜姓氏族的古羌族的一部分。从字面上看“姜”不就是牧羊女郎么。由于商朝和古羌族老打仗，商朝御用的奴隶和人殉都是羌族战俘，所以羌族人和商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后来周武王伐纣，羌族当然积极响应，成为了牧野之战的主力军。周朝建立后，姜姓氏族被分封在位于今天陕西渭河流域的申国，姜姓女多为西周王后。西周末年，带领犬戎灭掉西周的，就是周幽王的岳父，申国国主。东周建立后，这些申国人就被称为姜戎。
古羌族很奇怪，主体部分一直没有国家，甚至没有部落，只有家族。每个家族用母亲的姓和父亲的名做为家族标志，严格执行收继婚制度。十二代以后，大家不是亲戚，就可以互相通婚。说到这个收继婚制度，咱们中原从五帝时代就规定不能乱了次序，得有伦理。娶后妈就是乱伦，娶大嫂或者弟妹就是混蛋。但是古代周边少数民族都是实行收继婚制度，难道真的是因为少数民族没有廉耻吗？其实不是。
这么说吧，古代平民吃苹果，咔咔几口就吃了，连皮和核都舍不得扔。贵族家吃苹果，得削皮、切块、放在精美的器皿上，底下还得铺上冬天存下的冰，吃完了没准还能写首诗。这就是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精神文明是建立在物质文明之上。古代中原人种地，能攒下余粮，所以人口多，吃饱了之后开始谈品味、讲高雅、定规则、求上进。但是游牧民族的经济基础太差，就那点不稳定的产值，养不了太多人。这种情况下再要求这个民族的寡妇保持贞洁，那人口怎么保证？没有人口，还谈什么其他的？古羌族是严格的执行收继婚制，不允许有寡妇出现，以保持人口的数量。但是，古羌族这样搞，导致了文化的不统一，所以这个庞大的民族，演化出了很多的分枝。简单说说这些古羌人的分枝，排名不分先后，有：义渠、大荔、党项羌、先零羌、烧当羌、钟羌、勒姐羌、卑湳羌、当煎羌、婼羌、阿钩羌、牦牛羌、白马羌、参狼羌、青衣羌、发羌、唐牦、氐族、汉族等等，实在是太多了。
这里边的发羌是吐蕃和藏族的直系祖先，当然了，今天藏族的形成还融合大量的其他羌人民族，比如白马羌、牦牛羌。
古羌人迁徙的轨迹就是从陕西出发，一支占据了青藏高原，一支南下云贵高原，真正有故事的是三国时代前往河套地区的羌人。因为想要成为中国古代的少数民族传奇，老在西方是没戏的，必须在北方讲述本民族自己的故事。
中国的三国时代，有的是故事。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三国连年征战，造就了中原王朝自秦以来最弱的是一个时代。比如两汉羁縻的河套地区，曹魏是难以完全驾驭的。羌人到了河套之后，很快成了这里的老大。至于原住民匈奴、鲜卑等等，在三国时代过的并不太平。所以在曹魏一提河套地区，大家想到的不是匈奴、鲜卑，而是羌胡。
后边的背景故事大家都很熟悉，钟会和姜维对峙剑阁，邓艾偷渡阴平，灭了蜀汉。在曹魏皇帝曹奂再三的“推让”下，晋王司马炎觉得再跟人家客气就是不懂得交朋友了，于是“勉为其难”的当了皇帝。随后晋武帝司马炎灭了东吴，一统全国。但是，统一的晋朝跟以往的王朝相比，除了西南云贵地区建设的不错，东南闽粤地区建设的不错之外，哪哪都是空壳子。那个年头中国的命脉还是中原，而晋朝的中原是非常糟糕的，生产力破坏严重。而晋武帝面对这样一个空壳子帝国却把自己当成了秦二世肆意挥霍。他作孽没事，却报应在了子孙身上。西晋王朝二代而亡，中原的灾难更进一层，漠北的匈奴、鲜卑、丁零，河套地区的匈奴、鲜卑、羌胡、铁弗，西北的氐族、巴族、羯胡、卢水胡等民族趁机来到中原跟汉族抢地盘。咱们俗称匈奴鲜卑羯氐羌五胡乱华，事实上不止五胡，有能耐的胡人都来了，甚至包括南亚的嚈哒（大月氏后人）都来了。五胡乱华，其实是个泛指，也就是很多胡人们乱华。
我小时候也认为这是关乎中华道统存亡的危急时刻，其实这段历史传统上的描述言过其实。首先说五胡乱华，并不是胡人们联合起来以灭亡汉族为目标。他们之间也互相灭，大屠杀在北方屡见不鲜，不单单只针对汉人。其次，能在中原建个小国的胡人，都是汉化了的胡人。比如说姓刘名渊字远海的汉王（后来为前赵皇帝），他说他是冒顿单于后人，那你为啥姓刘？还讲得一口好汉语？其实他就是南匈奴呼韩邪单于的后人，早就被汉化了好几辈了。再比如姓李名雄字仲俊的成汉皇帝，民族为氐族，他不说谁知道啊。再比如羯族人的后赵皇帝石勒，姓石名勒字世龙，除了长得略白一点之外，说他是欧罗巴人谁信啊。石勒的侄子是石虎，石虎的养孙，就是冉闵。假如羯族要对汉族进行种族灭绝，冉闵能跑得了？胡人当中，匈奴、鲜卑大家我以前都说过了，就不提了。氐族和羌胡都源自古羌人，一会再聊。就说这羯族，其实不是白色的欧罗巴品种。而是西域康居、义渠、羌族杂交的品种。
冉闵武功高强，以《杀胡令》而让汉族沙文主义者高潮，甚至很多人把冉闵奉为五胡乱华时期汉族人的擎天白玉柱，仿佛没有冉闵，北方汉人都得被杀光。其实呢，那个年头虽然乱，但是各族的民族意识并不太强。石家任用的陈午、冉瞻都是汉族，为啥用他们？因为他们有队伍，还能打。冉瞻就是冉闵的父亲，跟了石家之后，他们都改姓石，跟他们讲民族？拉倒吧。
冉闵之所以跟石家翻脸，也不是为了汉族的民族解放，他也不是孙中山，造不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词。这里边的原因就是石虎死后，太子石世继位，没毛病吧。但是石虎的九儿子石遵不服，拉拢大将冉闵搞政变。冉闵不是个随随便便能拉拢的，所以石遵开出了一个天价，只要成功了，就封冉闵为太子。冉闵一看干爹说的有理，那就干吧。石世继位三十三天之后，石遵和冉闵发动政变，推石世下台。石世一看你们下手比王小贱都快，老子服了。之后石遵毫无意外的食言了，封自己的儿子石衍为皇太子，封冉闵为大都督总揽兵权。冉闵不爽，官再大，都不如太子。所以冉闵大都督心情不好，开始滥用职权，四处安插自己的亲信。石遵一看故事很熟，有点像曹丕对付汉献帝、司马炎对付曹奂，这就是憋着篡位啊。于是他开始悄悄的，不留声色的，有步骤的分化冉闵的兵权。这故事咱们也熟，汉献帝和曹髦也都干过。但是，冉闵没曹操那好脾气，手段比司马昭还黑，冉闵大权在握，派了一队士兵直接拘捕了石遵，旋即杀了石遵，立老三石鉴为皇帝。冉闵自封大将军，爵封武德王。
故事很像三国的很多桥段，石鉴也想杀冉闵，不甘心当个傀儡。于是埋伏下刺客，企图击杀冉闵。结果刺客失手，石鉴为了撇亲关系，杀了行刺的刺客。之后地方手握重兵的石家王爷们打算反了冉闵，这回可把冉闵惹毛喽。胡人们没义气，净玩阴的。所以冉闵大开杀戒，把石氏一族灭门。为了斩草除根，看见混血品种就杀。这样一搞，冉闵经过一番屠杀，干掉了二十多万人。你说这里边都是胡人吗？可不是。冉闵杀人的标准是：个高、多须、高鼻梁。其实历史上没什么《杀胡令》，有的是冉闵跟石家的私人恩怨。死了几十万人也不是为了灭绝羯族，就跟洪秀全和杨秀清因为私仇死掉十几万人的故事差不多。
屠杀之后，冉闵一看没人了，就自立为帝，国号大魏。之后灭掉后赵各方势力，却不是燕国慕容氏的对手，被俘死在了辽宁。其实冉闵就是那个乱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军阀，谈不上汉族的救世主。各成事的胡人政权账下，用的也都是汉人。比如胡人中最出息的氐族建立的前秦，就在苻坚在位的时候任用汉人王猛，一统北方。前秦是古羌人后裔建立的最大的帝国，这个帝国完全仿照汉制，看不出是少数民族政权。前秦自己把自己作死以后，北方迅速分裂为十五国，但是在这期前，羌胡一直都没建立一个国家。
一直到了唐朝，羌族中的党项羌才发展了起来。这支羌人之所以发展了起来，那是因为他们受到了严重的鲜卑化。党项羌老大姓拓跋，跟北魏国姓相同。慕容氏鲜卑在青海建立吐谷浑政权的时候，和党项羌联姻，让这个古老民族支部有了长足的发展。黄巢之乱的时候，党项人拓跋思恭协助朝廷平叛有功，被唐僖宗封为夏州节度使，爵封夏国公，赐姓李。唐朝灭亡后，夏州李氏找不到组织了，便独自发展。宋初，不能服众的夏州头领李继捧主动投降宋太宗。宋太宗仿照唐朝的做法，给李继捧改名赵保忠，官封定难节度使。但是不能服众就是不能服众，赵保忠在夏州的影响力永远都不如弟弟李继迁。赵保忠以宋为宗主，李继迁就以辽为宗主，被辽国册封为夏国王。李继捧在夏州混不下去，只能去东京养老。
李继迁命不好，在跟吐蕃作战时身亡，其子李德明继位。李德明一方面勾搭辽，一方面勾搭宋。在天下被辽、宋平分的情况下，西夏南攻吐蕃，西取黄头回纥和唐朝瓜州节度使张议朝的余部归义军，大有跟辽、宋鼎足而三的趋势。所以到了李德明的儿子李元昊这一辈，李元昊建立大夏国称帝，史称西夏。
当时正是辽宋澶渊之盟以后，这俩超级大国不打了，分别自称天朝，谁也不是谁的宗主。西夏立国以后，李元昊悍然称帝，这让宋、辽两国都不能接受。宋朝和西夏进行了大规模的战争，损失惨重。西夏虽然占据上风，但是国家太小，论国力跟宋朝耗不起。所以李元昊跟宋朝和谈，李元昊取消帝号，向宋称臣，但是宋朝要给西夏岁币。很明显，李元昊见面子和里子不可得兼，就要里子吧。
宋朝罢兵，辽朝不干了。辽兴宗点起契丹骑兵，对西夏展开了大规模的战争，结果惨败，辽兴宗仓皇而逃。辽兴宗怕宋朝笑话，于是在大辽TV四套大肆吹捧辽军大胜，西夏称臣纳贡。宋朝人又不是不会翻墙，你们大辽这仗打成什么德行，宋人一清二楚，这些鬼话也就骗骗辽国百姓。就这样，西夏如同一颗钉子一般，在辽宋之间倔强的存在着。
据传说古羌人以前也有文字，可惜都没见过。所以李元昊命党项学者野利仁荣仿照汉字，创制了一套功能完备的表意方块字。在这中国少数民族造字史上，是最系统的文字。可惜啊，这套文字没有出现在商朝，而是出现在了宋朝，所以，随着西夏王国被蒙古铁蹄踏碎，这套文字也寿终正寝，成为了除了研究者都不认识的死文字。
党项人在元朝被称为唐兀，比契丹、女真高一等，属于色目人。经元明两代的发展，党项人主体融入了汉族。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哪怕是党项人李氏王族，也过着极其普通的平民生活。他们可能是农民，可能是小手工业者，也可能继承祖上手艺当个牧羊人，也可能去做一个平凡的驿卒。但是当有一天，大明皇帝裁撤了驿站，其中一个党项王族李氏后裔失业后，出手干翻了大明王朝。没错，这个人叫李自成，是李继迁这一脉的后裔。
今天古羌人的后裔除了羌族之外，还有藏族、彝族、哈尼族、傈僳族、拉祜族五大分枝。这还不包括被同化为汉族人那部分，以及被笼统划分到藏族的白马人等。
这个古老的民族，一直都在，只不过是在不同的文化分枝中，各自表述着自己的渊源。
点击查看
讲述学校欠大家的历史
打赏一块钱也是你对知识的态度
而态度决定了你的高度
笑谈中
作者微信 : kxiaotanzhong
新浪微博：@孔令堃的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