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接到老主任打来的电话
“叮铃铃铃……”,深夜,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我下意识紧张了一下,谁会在这时段来电?
父母生前,经常疾病发作,每当半夜电话响起,我就会条件反射披衣起床。如今,父母和岳父母都先后过世,家中这样的电话已不再有了,让我清静了许多,也不再为老人的身体和生命担忧,从此夜里也睡上了安稳觉。
我慌忙拿起手机,刚说了声喂,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磁性的男中音,在嘶哑地喊着我的名字。这声音太熟悉不过了,八年的共事,八年的疑义相与析,奇文共欣赏,他既是我领导,又是我好兄长,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的气息,他的言行举止,已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只是他十五年前退休后,他投奔儿子到另一座城市生活,从此就联系甚少。
他就是我原来的老领导李主任。李主任告诉我,老伴刚才巳去世了。
人常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我知道李主任失去老伴的痛苦。上世纪四十年代,李主任出生在湘中一个贫穷偏僻的小山村,他种过田,当过兵,部队转业后到教育系统工作,从乡村教师干起,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从区文教办,到县教育局,再到县直单位任领导职务,辗转一生,他都与糟糠之妻不离不弃。老主任曾说过,我在农村当农民时,她没嫌我穷嫁给了我,我有了工作,吃上了国家粮,我怎么忍心把她抛弃?自此,老主任调到哪里,他就把妻带到哪里生活,即使两人没有生下一男半女,两人感情仍始终如一。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老父亲的干预下,老主任最终在老家悄悄地收养了一个儿子。夫妇俩将养子视为己出,不熟悉的人都认为是他亲生的。从呀呀学语,到送他上学,从小学到大学,从参加工作,到结婚成家,倾注了老主任夫妻俩毕生的精力和心血。现在孙儿长大了,自己可以轻闲点了,就突然离世,这怎么不让老主任伤心不已。
接到老主任电话,我安慰了几句后,表示要前去帮忙,他婉拒了。他说,妻子要回老家安葬,第二天会回老家殡仪馆办丧事。恭敬不如从命,第二天我在老家等待他们的到来。
许久未见,甚是思念。还记得,在共事的日子,为了节约经费,我们办公室的人员在异地他乡租借民房,安营扎塞,自办伙食,一住就是半年,硬是把当地档案馆的史料翻了个底朝天,把全部资料一字一句摘抄下来。还记得爬华山,由于我恐高,我上得去,就是下不来,吓得直掉泪,是你手把手扶着我,让我闭着眼晴一步一步倒退下来,地势惊险处,我几次扑倒在你怀里。还记得九十年代初。上面有一个精神,国家干部要到农村去,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我们单位派老主任和我到一乡镇的一户农家,一住就是半个月。这户人家只有女主人在家,尚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家中缺乏劳动力。当时,正是金秋十月,正是收获晚稻和挖红薯的季节,老主任就象他家中的男劳力,一脚泥一身水,下田扮禾,上山挖红薯,搞得我也跟着腰酸背疼,当时,我还有点小小的埋怨,下乡劳动何必这么认真扎实。由于昼夜温差大,特别是到了夜晚特别冷。白天劳累一天,晚上洗洗就睡。那时,人们普遍条件较差,农村房子无通风保暖设施,棉被也单薄,晚上感觉实在冷。我与老主任同睡一张床,只是各睡一头,互相取暖,我常常紧紧抱着他冰冷的脚入眠。
这次见到主任,他真的衰老了,喜欢向脑后梳的头发稀少了许多,眼窝也陷进了不少,由于焦急和睡眠不好,脸上有些许的浮肿。他的衣着风格未变,还是那么朴素,还是那么节俭。见到我,他两双大手紧紧地握住我的双手,一股暖流又传递我的全身,眼里噙满了泪。此时无声胜有声,我无法用语言来安慰,两人相对而立了许久,老主任的痛,老主任的情,已准确传递,让我感慨万千,同时,作为老部下我的安慰和鼓励,我想他也应该收到了。
在老主任妻子治丧的日子里,在他最需要人帮忙的情况下,我一直陪伴他左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尽量安慰他那颗悲伤的心。人生漫长,人生又很短暂。相伴一生的伴侣走了,意味着自己离死亡也不远了,一想到此,老主任后背一股冷风袭来,顿时打了一个寒颤!在与妻子遗体告别的那一刻,他奋不顾身扑了上去,歇斯底里呼喊着她的名字,那种生离死别让人痛断肠。
一转眼,我也到了退休年龄。一静下来,总想起过去的人和事。于是,在我脑子还清醒的时候,在手还能动笔的时候,就快速地记下来,以寄托我的情感。
老主任,我没有忘记你。在你孤独的日子里,注意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