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 ღ《冰园欲焰》第22、23、24章
冰园欲焰 连载小说
第二十二章 遂愿
只见赵如器满面喜色,连声道:“恭喜娘娘,您这是喜脉……”
“啊?”懿嫔手里一惊,手中端着的那碗冰糖燕窝差点打翻,青云赶紧过去接过了。
“果真……果真是……”懿嫔听这说话的声音都不像自己了,有点陌生。
“千真万确娘娘,娘娘最近是不是有点神思倦怠,还老恶心?”赵太器笑吟吟地问。
“都叫您说准了,可不是这样。”青云在旁答道。
懿嫔站起身来,心中一片空白。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如今真的来了,却又象是梦。入宫三四年,在皇上身边的日子也不短,可总是盼啊盼啊,盼也盼不来。没想到这会刚受了冷落,想着以后怕机会更渺茫了,这喜事却忽然就来了。
一时间景阳宫顿时热闹了起来。太医院的李院判郑重其事地亲来请脉,自然确定是喜脉无疑,消息如长了腿般,不会功夫,就传遍了紫禁城。
皇上登基五年,始终未有皇子,前番安嫔有孕,却落得个悲剧收场,皇帝实则已五内摧伤。要知他天赋本弱,又有腿疾,在身体上远不如父亲与祖父,这两年内忧外患加深,他每天听到的几乎都是坏消息,偏又是莫可奈何,想想祖宗留下的大好江山到了自己手里,竟似无力把持,更添了心病。
国事那也就罢了,连皇嗣这等事他竟也是不成,到如今连一个儿子也没有,真真是对不起列祖列宗。皇嗣不定,社稷不安,哪天他有个什么万一,这天下落到谁手里?此等大事,原是半人力半天意,皇帝越是心急,就越是没有,正应了那句欲速则不达的话。
这天他正在召见军机处大臣议事,忽听小安子过来禀道:“恭喜皇上,太医院那边传来话说,懿嫔娘娘有喜了。”
当真是喜从天降,皇帝一高兴,事也不议了,马上摆驾景阳宫。进了宫门一看,只见皇后、丽妃、安嫔、慧嫔等都在,还有太后身边的容嬷嬷也在,赵如器跟李济晦两个太医也在旁凑趣,大家伙都跪下给皇上道喜,上上下下喜气洋洋。
懿嫔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她有喜比之安嫔那时候又自不同,加之她身子素来健朗,又擅保养,所以她的把握比之瘦瘦弱弱的安嫔又多了几分,因此上皇帝之关照看重,当然也非比寻常。
有了上回安嫔的事情后,这回上下里外都着紧了几分,皇帝特意召集了景阳宫的宫人和太医院太医,吩咐小心伺候,万万不能有半点差池,上下人等自然凛遵。皇后还下旨免了懿嫔的一切晨昏定省,诸礼可免都免,如今龙裔的安稳是后宫第一大事,顺利能生下皇子那是人人有功,若是再生意外,太后第一个便受不住,皇上那边,更是不消说了。
此时正近盛夏,暑气逼人,景阳宫的宫人们怕娘娘心烦,纷纷上树去赶蝉驱鸟。这下子真是清清静静,一点儿杂声也无了,只是蝉儿鸟雀们倒了些霉,要换地方做窝鸣叫了。
至于如何驱暑,那自然更是周到无比,窖藏的冰块由内务府不断送到景阳宫,各种驱蚊虫的香料用具也都俱备,这下连蚊虫也都遭了殃,只要不小心飞到了景阳宫,那定是有去无回。
在饮食方面,更不消说了,御膳房的总管常派人来走动,问娘娘的喜好口味。现在她是宫中至宝贝的人,如果她随口说一句御膳房的东西不好吃,叫皇上听到了,那大家伙可都免不了倒楣。
还有各种补品,什么千年山参,上等血燕诸物,御药房更是时时供奉,还有各地进贡的珍食奇药,加上皇上皇后太后的赏赐,各嫔妃的礼物,只怕是到坐月子都吃不完了。
眼看肚了一天天大起来,懿嫔的心也渐渐落了地。她身子壮健,有了孕后诸事如常,并无多大害喜的反应,太医们时时请脉,见母胎俱安,也都心慰。
现在成了众星捧月般的人物,懿嫔倒有点不自在起来,腹中到底是男是女?倘若是男的,那自然上上大吉,可若是女的呢?虽然生个格格也是有功,可若不是皇子,只怕太后与皇上的失望还要大过欢喜。世上的事最怕喜极而悲,这也不可不虑。
为着万无一失,懿嫔现在等闲也不走动,连有戏班在畅音阁唱戏她都忍住不去,虽然闲得无聊,好在常有慧嫔与安嫔来说话解闷,以消永昼。
本来懿嫔想着自己现在不能伺候皇上,皇上自然要去亲近别的女人,实则皇上不顾自己身子,向来庞幸过多,也该好好调养调养才是。可这等话如何说得出口?没的叫皇上疑心自己善妒量小。
她实则有心叫安嫔去笼络皇帝,可这位程妙迦姐姐生就的执拗性子,强要她去做,只怕弄巧反拙,更加不美。
加上安嫔这阵子看多了《石头记》,无事便出神,真真多了几分痴意,这样子放在皇上面前倒好,显得与众不同,说不定皇上还以为她因多病不能伺候而感怀伤神,看在懿嫔眼中就只古怪不讨喜。
本来去了吉妃这个大敌之后,姐妹俩便有些生分。人与人因为利益而走到一起,这般才可以团得紧。情谊二字原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人心会变,世事会变,岂能有那么多不变的情谊呢?如今二人的位分变了,也不住在一起了,所以情谊有些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二人总算共过患难,所以懿嫔待她总比旁人亲厚。
倒是慧嫔,真不愧了这个慧字,每来时总是弄些新鲜的吃食与好玩意儿给懿嫔。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做些小儿的衣服,当真是有趣得紧。
这天慧嫔又来,君蕊还提着个食盒,懿嫔笑道:“姐姐你次次来都带着精心做的吃食,还天天不重样,这份心思功夫,妹妹如何生受?”
慧嫔坐下拉着她的手说:“现在妹妹怀着龙裔,这可非同小可,只要你高兴,姐姐这些个微劳算什么?”
说话间君蕊已把吃食放下,见是一碟子藕片,一碗酸梅汤。懿嫔知道越是这等平常之物上头,越见真功夫。果然听慧嫔说道,天气热,冰镇酸梅汤是很好的,但妹妹忌生冷,不宜过凉,所以这汤里我加了点薄荷,清香之余,又有凉意,趁现在晾得正正好,妹妹快喝了吧。
懿嫔看她有心,依言喝下,喝完后只觉心中一畅,口有余香,当时便赞不绝口。
慧嫔又指着那碟藕片道:“这藕自然是极新鲜的,而且中间的孔洞中我都填了很嫩的虾仁在里面,再用火腿蒸了,别有一番风味,妹妹不妨尝尝。”
懿嫔听她说得热闹,就吃了一两片,果然味道鲜美,与众不同。
二人说了会话,慧嫔针线上也十分来得,一会便捧着只织好的小袜子对懿嫔说:“妹妹你看怎样?”
懿嫔道:“你女红的手艺胜我百倍,将来可要多偏劳你了。”
待慧嫔回去后,赵如器来请脉。可这一回他搭了半天,仍是沉吟不语。懿嫔查颜观色,急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妥?”
赵如器皱眉道:“娘娘近来可有什么不适之感吗?”
懿嫔道:“只偶尔肚中有隐痛,不过并不甚剧……”
青云插嘴道:“还有娘娘晚上睡不好,常常夜半盗汗。”
赵如器跪下道:“娘娘万安。其实娘娘身子壮健,平时调养得宜,从脉象上看并不大碍……许是下官多疑了也未必。待我回去好好再查查古方,再想想。请娘娘勿要担忧,下官明天再来。”
懿嫔道:“你如有什么疑虑,不管有无把握,都要一一地说了出来,此中干系重大,想必你也知道,你但说无妨。”
赵如器仍是皱眉苦思,支唔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磕了个头道,下官必要回去翻翻医书,才知确切,好在现在娘娘一切都安好,所以还请娘娘稍安勿躁。”
后来懿嫔终究是不放心,仍是召了院判李济晦前来,李院判搭脉后笑道:“娘娘身子壮健,母胎都安好,赵如器想必是年纪大了,他的话作不得准。依下官看,娘娘实在不必多虑,安心静养便是了。”
听了这话,懿嫔心下踏实了些,便道:“那以后你就亲自来罢,也不必劳烦赵老太医了。”她在太医之上加了个老字,显然是信他不过了。
隔天安嫔来看望,听青云说起这事,低头想了半天后,又细细问了懿嫔的许多症状,最后郑重地说:“兰儿,这事不对!”
(待续)
二十三、好姐妹
懿嫔惊道:“程姐姐你说什么不对?”如今腹中胎儿可是她的至尊宝,那可真丁点儿差错也出不得。
安嫔道:“你的这些症状,我有孕时几乎都经历过,虽有小异可大体上相同,我那时可是一直在服吉妃下的伤胎药啊!”
此言一出,只把懿嫔吓得魂飞天外,刹那间心身感应,竟腹痛如绞起来。她心中所受的惊吓实则还大过肉身所受的痛苦,可是意志一旦弱了,痛感便似加倍了一般,只叫声:“哎哟!”便软倒在床上。
安嫔急急叫道:“小启子,快传太医!”
小启子答应着转身就跑。懿嫔忍着痛加了一句:“记得要请赵如器赵太医前来……”小启子说声“喳!”飞奔着去了。
懿嫔有孕以来一直安健如常,人人都说此番祖宗保佑,必能诞下麟儿,堪堪捱过了头三个月,竟猝受了这番惊吓,叫她如何受得住?当下眼泪止不住的便掉下来。
安嫔将她搂在怀里道:“妹妹别怕,你吉人自有天相,但愿是我多心多疑,这或许本就是虚惊一场……”
赵如器急急火火地赶来时,懿嫔的疼痛已然稍减,赵如器取出味药来,叫青云速速煎了,喂懿嫔服下。
懿嫔问是什么药,赵如器道:“正是治娘娘腹疼的药,娘娘放心服用,绝对不伤胎儿。”他一边说着,端起碗来倒了少许在茶杯中,一饮而尽。
太药院中所煎的药物在送交生病的妃嫔服用前,原本就要由开方的太医亲自试药,以防其中有什么不妥,只因来得仓促,药是在景阳宫中现煎的,所以赵如器依例仍然要试服。
懿嫔待他服药后许久,这才将剩下的汤药服下。赵如器吩咐青云拿漱盂来候用,果然不消片刻,懿嫔只觉一阵恶心,伏在漱盂旁大呕起来。这一吐当真惊天动地,只吐到她脸色苍白,连清水都吐了出来才止住。
青云在旁问道:“赵太医你开的什么药?为何娘娘服用后如此不适?”
赵如器拈须不答,只微微点头,待青云服侍懿嫔漱了口后,才缓缓问道:“娘娘现在腹中还痛吗?”
懿嫔这一阵恶心烦闷过后,果然觉得腹中虽然空空地,却不似先前那般难受了,当下道:“赵太医的方子果有效用。只是其中道理,还请太医指点。”
赵如器道:“我刚才给娘娘服的药是瓜蒂,本就是催吐的药,娘娘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又受了惊吓,这才腹痛如绞,把不干净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自然就好了。”
青云奇道:“可太医你刚才明明也服了这药,为什么你一点事都没有?”
赵如器笑道:“奴才在姑娘煎药时,已偷偷服了与瓜蒂相解的丸药,所以无事。这倒不是奴才有意欺瞒主子,只是奴才如果在主子面前大呕大吐,未免这个……有失体统,还望主子恕罪……”
懿嫔也笑道:“赵太医医术既高,思虑也周全,区区小事,本宫不会计较。”
赵太医站起道:“谢娘娘。下官昨天为娘娘诊脉时,就隐隐觉得不对,娘娘的脉象里,竟似有中毒的迹象。可这迹象极为轻微,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本来也对身体无碍,可娘娘怀有身孕,大人虽然无事,可这胎儿却经受不住,不过下官全无把握,回去翻看师傅留给我的医书古方,这才心中了然。”
“你不妨再说得明白些。”懿嫔沉着脸问。
“就是说娘娘的症状如果放在平时,那也不必在意,只不过是肠胃稍稍不适而已,可如果是孕妇的话那就……”
“你的意思是……”懿嫔惊道:“有人要下毒害我腹中的胎儿?”
“下毒吗?那倒也未必,下官不敢妄言。也可能娘娘所吃的东西刚好和你平素服用的安胎汤药相冲撞。所以才会如此。”
安嫔插话道:“你的意思是食物本身无毒,安胎药也无毒,可如果同时服用,就如同把火种投进柴草里……”
赵太医点头道:“安嫔娘娘好聪明。正是这个意思。虽然食药相冲,可对人的损害也并不大,不过稍稍难受一阵子罢了……”
“那胎儿呢?”安嫔接着道:“长此以往,胎儿会怎样?”
赵太医面色转为郑重道:“长此以往,胎气受损,积少成多,轻则使胎儿先天不足,重则……”
“重则怎样?”懿嫔急问道。
“重则会产下死胎!”
“啊?竟有这等事?”懿嫔怒道:“李济晦那个庸医,还说本宫一切如常,只要安心静养……他这般糊涂敷衍,竟也能官至院判!”
安嫔道:“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谁能知道?我看论忠心论医术,倒是赵太医更高明些……”
赵如器慌忙跪倒说:“这是下官的本分,娘娘言重了。”
懿嫔是何等的聪明?当下便顺着话说道:“姐姐这话明白。李济晦尸位素餐,办事糊涂,我自当禀明皇上,这院判的位子,该由赵太医接掌才是。”
赵如器在太医院向来不得志,他为人迂腐,不通为官之道,颇受同僚排挤,现在听到院判二字,觉得扬眉吐气的机会到了,心中大喜。当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道:“下官只知道忠心服侍主子,并无其它奢望!”
懿嫔道:“赵太医请起来说话,你把你所疑所想,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就是了。”
当下赵如器细细问了懿嫔近来都吃过些什么,懿嫔说一样食物,他便用笔在纸上记下。待写了满满一张纸之后,他又在那里埋头苦思。
过了许久赵如器抬起头道:“如果下官猜的不错,下毒之人手法十分高明。他事先探知了娘娘所服的各种安胎汤药,然后寻找与之相冲的食物给娘娘吃,而此人在份量上相当讲究,每次中毒甚微,而娘娘身子又壮健,所以反应都不太大。本来孕妇身有不适那是很平常的,所以就把中毒的症状给遮掩了过去,也难怪李院判诊不出来。”
懿嫔道:“你这样说,可有证据?”
赵如器道:“比方说昨天娘娘所食的虾仁,薄荷等食物,就与之前所服安胎药中的竹茹、苎麻根等微有冲撞,不过还可能混了其它东西,这个下官就不清楚了。”
懿嫔与青云对望一眼,两人同时惊呼道:“慧嫔!”
安嫔道:“果然是她。”
懿嫔道:“程姐姐你早就猜到?”
安嫔笑道:“也不是早就猜到,只不过身边的人如果要害你,总比敌人更加难防些,只为你心头放松了警惕。”
懿嫔听了这话,不由惊出身冷汗。想着如果不是赵如器和程妙迦发现得早,那可就大事去矣。
赵如器道:“依下官看来,这人并不是欲害娘娘性命,因为从份量看来,大人受害甚轻,胎儿却很难保住。也更因为如此,才不易为人察觉。”
正说着话,外头小启子高声道:“慧嫔娘娘来看望主子……”
屋内几人对望一眼,各自心照。
赵太医低声道:“下官看过了李院判昨天给娘娘新开的补药,娘娘只留心今天送来的吃食里,有没有白木耳便了。”
赵太医退出后,慧嫔跟着进来,侍婢君蕊手里仍提着食盒。
慧嫔道:“今儿巧了,程妹妹也在这里。”
安嫔笑道:“听说慧姐姐好手艺,我今天特特地赶来尝一尝呢。”
懿嫔道:“今天服的补药太苦,刚才还大吐了一场呢,现在虽然饿,却没什么胃口。”
慧嫔道:“可巧了,我今天做了好大一碗白木耳烩鸡片,这东西开胃爽口那是最好的……”
懿嫔声色不动,笑吟吟地说道:“你就总是想着我,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妹……”
(待续)
二十四、去者无声
几人说笑了一阵,可气氛仿佛燥热的空气一般,有种化不开的压逼在里面。
吃食都放在桌上,可是没人去动,倒是慧嫔沉不住气,自说自话地尝了几块自己做的木耳熘鸡片,但见懿嫔仍然推说没有胃口,便也讪讪地放下了筷子。
慧嫔略坐了会,便起身告辞,安嫔送她出去。
直到慧嫔出了景阳宫,懿嫔这才长出了口气,整个人松驰下来。青云道:“娘娘可有哪里不舒服?”懿嫔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指着桌上慧嫔带来的菜,手指竟微微发着颤。
安嫔道:“还不快拿去倒了?放在这里瞧着堵心。”
青云赶紧收拾了那碍眼之物,退出屋去。
懿嫔顺了半天气,这才咬牙说道:“我一直视她为好姐妹,彼此从来都亲亲热热地,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安嫔道:“为什么?这时候你还问为什么?总之她是做了。刚才她虽然极力装得若无其事,可毕竟做贼的心虚,现下里你心里,她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是没有挑破罢了。我只问你一句,你能饶过她吗?”
懿嫔低头想了想,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能!万万不能!我现在别说瞧见她,就是听见她的声音也浑身寒毛直竖,一阵阵地犯恶心。就算她不在我跟前,但只要想到宫里有这么个人在算计着我,我也是寝食难安。”
安嫔点了点头说:“那么好吧,我今晚便找她去……”
懿嫔道:“眼前我并没什么事,咱们手里也没十足的证据……这时候去找她,她会承认?”
“放在别人那里或许还会抵死扛到底,可慧嫔是何等聪明的人?你放心,你现在有了身子,这些脏耳朵脏心的事就交给我去做吧。”安嫔说完了这番话,回头便走了。
安嫔走时,袖子里还藏着赵如器写的那张纸。出了景阳宫,她就叫报喜把这样张给慧嫔送去。
这是张催命符,见了它,自然什么都明白了,省得再多费口舌。
当晚,安嫔来到庆祥宫。庆祥宫向来花草繁盛,进门来就闻见幽香扑鼻。沿宫墙种着一溜石榴花,这是取石榴多子之意,外层还有几树桅子花,碗大的朵儿在夜风中仍是俏生生地。此外尚有夹竹桃,合欢花等,满院郁郁葱葱。
安嫔叹息一声,虽然盛夏,心中却觉得凄冷。这时只听里面有人说话:“是程妹妹来了吗?”
安嫔答应着走进慧嫔的寝室,只见慧嫔身着华服,头插珠翠,端坐在那里。安嫔心里一惊,走上两步道:“慧姐姐如此打扮,是皇上要来吗?”
慧嫔苦笑道:“皇上已不知多少日子没来了。论容貌,论才干,我在后宫里排也排不上,只靠着无事侍弄些花草,研究些厨艺,指望着皇上贪新鲜,还能想到我这个永远不得宠的人……”
安嫔听她说得凄凉,不禁心里也发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有在她身旁坐下。
慧嫔低头自语道:“其实我早想过瞒不住人,你们终于还是知道了……”
安嫔道:“你既然知道凶险无比,为何还要引火自焚?”
慧嫔抬着眼茫然道:“是啊,我明知这是自寻死路,为何还要铤而走险呢?”
安嫔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慧嫔转过脸问道:“其实你恨皇上,是吧?”
安嫔默然摇了摇头。
慧嫔失笑道:“对对对,你根本不屑恨他,你根本已不在乎他了。”
安嫔眉头一轩,嘴边泛起丝笑容。
慧嫔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你多幸运,可以跳出这趟浑水,逍遥自在地过你的日子。可是我不行,我做不到。我看到懿嫔有了孩子,于是圣宠日隆,她的风光,她的气派,她的得意……为什么她有,我却没有呢?我也不求能像她一样,夜夜在圆明园伴驾,我只求皇上的恩宠,可以分一点来庆祥宫……”
安嫔冷冷地道:“我一早想通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他便是贪新厌旧,见一个爱一个,我们都是他的玩物,刚上手时新鲜有趣,玩腻了便抛开手。倘若你有一点点不满,一点点怨望,那便是不守本分,是大逆不道。说实话我不信真有女人会爱他,他除了是皇上之外,哪里还有半点好?”
慧嫔拍手笑道:“说得好,说得再好没有。我多希望我可以像你,可我终究不是你。”
她面色忽转,木然说道:“我爱皇上!我这辈子唯一的一个男人,我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我只能也必须爱他,你懂吗?这就是命!所以我嫉妒,我恨。我看到懿嫔志得意满,看到她称心如意,我心里说不出的恨!她的福气就是好,我知道她这胎肯定是皇子,就算不是,那么下一胎……她总能如愿。她的儿子将来就是皇长子,皇上这么多年只得了这一个儿子,必然视为珍宝,那时懿嫔就可以俯视后宫,她就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皇上身子并不好,这几年过纵酒色,更加不成,将来懿嫔的儿子就是皇帝,她还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什么她可以这样好命?为什么我的命就这么苦?我不甘心!我恨!”
安嫔静静听她说完,这才接口道:“你知道吉妃死后,她娘家瓜而佳氏是下场吗?”
慧嫔忽然抬起头道:“他爹爹在任上贪污事败,被押送回京的事,是……是懿嫔……是兰儿?”
安嫔缓缓点头道:“我不说,你也早猜到了。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事情开了头,就再收不了手。”
慧嫔点了点头道:“好……我懂了。我本以为,今晚懿嫔会亲自来。”
安嫔道:“她已不想再见你。大家姐妹一场,你让她安心,她也会让你安心。”
慧嫔呆了半晌,才点头道:“这样最好,只是她真的会安心?”
安嫔道:“安心不安心的,她也总要为肚里的孩子积点福罢?而且事到如今,你还有的选吗?”
慧嫔苦笑道:“这话说得是,事到如今,我确是只剩下一条路了。”
安嫔道:“慧姐姐,难为你拿得起,放得下,这样还可以保住你的宫人和其它人,这已是最善的法子了。”
慧嫔喃喃道:“是。这确是最好的法子……从明天起,我会开始生病,病会越来越重,我会无言无声地,这样病死……”
走出慧嫔的寝室,程妙迦看着满园的花草,不禁又叹息起来。
不知将来这宫里会住着谁,不知将来这宫的主人会不会爱惜这些花草,不知来年还能不能看到这里桃花盛开,金菊飘香。
程妙迦低头走出庆祥宫,忍不住转身回望,只见慧嫔屋里的灯火已然熄了,四下里寂然无声。她想到朝夕相处的好姐妹,又将少了一人,心中忽然被无边的寂寞包围。
(待续)
作者简介:
胡晓明,常用笔名:心泉与水瓶座,自由撰稿人,出生于江苏南京,39岁,在国企从事工会工作。
业余创作小说、评论、散文、诗歌,报刊上时有发表,一直在追梦的路上。近期作品有《胡说红楼梦系列》十篇。喜欢的作家有曹雪芹、金庸、张爱玲和亦舒。
个人格言:文以载道,文以修身,文以承愁,文以娱已。
联系方式:心泉与水瓶座微信号hxm83596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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