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水天上来(图文修订版):申哥带你走西北之一
旅游淡季访武陟,连狗都懒得搭理我
2015年5月,我去了趟河南省焦作市的武陟县。这里有座国内仅存的祭祀黄河之神的大庙,叫嘉应观。去的时候正赶五一黄金周,大庙空旷无人。偶尔冒出来个景点导游,或是偶尔冒出来条狗,都是在原地参禅,一概懒得搭理我。正好让我安心地左看看右瞧瞧。
作为清代以来的“黄河水利总指挥部”
近旁却见不到黄河水
嘉应观据说是全河南省保存最为完好的清代古建筑群,也是雍正帝上台第一年的政绩工程(名副其实的政绩,不是花架子的“形象工程”),建于1723年。其实,早在康熙帝在世的时候,胤禛便被其父派到武陟县主持抢险救灾了。那是在康熙六十年(1721年)。待到雍正元年(1723年),经过武陟的黄河于三年内已5次决口。雍正帝即位之初,于收拾西北准噶尔部叛乱的同时,还必须解决黄河问题。于是,武陟县便反复进入皇帝的视野中。
雍正帝命兵部侍郎、河道副总督嵇曾筠加固武陟县的黄河堤坝,并为堤坝题碑名为“御坝”;雍正为祭祀河神、封赏历代治河功臣,特下诏书开始建造嘉应观 。
这里有神的祭拜区(龙王及风雨神的大殿),也有人的工作区(河台、道台的衙署),难得一处“人神情未了”的好地方。1950年代,新中国第一任水利部长傅作义,带着一群苏联专家,还曾进驻这里,指导黄河水利工程建设。傅作义的水利部长,从1949年10月19日,一直做到了1972年10月17日。他是新中国历史上担任水利部长时间最长的(23年),甚至是担任部长时间最长的一位。
逛着逛着,一位醒了盹的导游冲我跑过来:
“先生,请导游不?”
“不请,我自己就是。”
”没关系,我再给你讲讲?”
“那你告诉我,黄河在哪里?”一句话把他给问住了。
“黄河吧,应该离这也不远了。”我对如此回答很不以为然,转头走开。
“去了也没得看,黄河水又黄又脏。”那导游远远地甩出一句。
也是,在河南人民的眼里,黄河水就是脏脏黄黄的。我不禁想问,难道这九曲十八弯的黄河,就没个湛清碧绿的地方了?
“天下黄河贵德清”
2016年8月,我从河西走廊探访丝路,转自青海道进兰州。(以前乌鞘岭是很难穿越的,所以从兰州经武威到张掖很困难。)由好友介绍,专程去了趟古城贵德。原本我是为了贵德那高耸入云的玉皇阁而来的,但到了后发现,真正吸引我的,是湛蓝色的黄河水。
黄河与青铜器一样
名称中所带的色调并非其本色
黄河发源自青海的巴颜喀拉山北麓,然后一通七扭八拐地瞎折腾,终于一路欢笑一路歌地冲出青藏高原,向着滚滚黄沙连天边的黄土高原流淌而去。就在黄河“与青海相揖别”前,遭遇了贵德,遭遇了坎布拉,于是,黄河之美便被成就了出来。这里的黄河太美,美得让你觉得如同见到了潘家园地摊上的假货,那么不真实。我心里想着,不能够啊?黄河水得是可脏可脏地,才是正差儿呢!(北京土话,翻译过来就是正经差事,货真价实。)
隆务寺的大喇嘛
道出了黄河水的真谛
从坎布拉的位置往东,过尖扎县,向南直行便是隆务河畔的同仁,这里被誉为藏传佛教唐卡(著名的热贡艺术)之都。我在同仁的隆务寺里,看大喇嘛吃午饭,怎么端酥油茶碗,怎么捏饼子往嘴里送,不错眼珠地看。后来,看得人家和尚挺害臊,问我是不是饿了,要不要也来一块大饼。此时我才意识到,吃饭的时间跑人家跟前看嘴,其实并不礼貌。“师父,这泡茶的水,是黄河水么?”“隆务河的水,我们这里的隆务河,要流进黄河,这可是进黄河的最后一条清流啦。”大喇嘛说得很真切,我听得也很动情。
一到兰州,怎么黄河竟是如此之黄
离开青海,我第三次进入古城兰州。兰州是祖国建设的排头兵,也为此惨遭重度污染六十多年,至今伤口不愈。可我赶上了个好时候,盛夏之际,风轻云淡。黄河水确实很黄,但黄得很美。至少配着蓝天白云的黄河,很美。我搞不清楚,从青海境入兰州,黄河才走了多大的一段路啊,怎么一下子就黄成这样了?看来造化不光捉弄人,也在捉弄景致啊。
我还记得,第一次来到兰州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被翻烂的赖瑞和教授所著《杜甫的五城》。关于兰州的段落,差不多让我背下来了:
(1989年9月)“清早6点多出了兰州火车站,无意中回头一望,一座光秃秃的山就像秃鹰似的盘在空中,瞪着我看。山上一根草、一棵树也没有。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光秃的山。这座皋兰山,好像一件奇怪的物体,硬生生地闯入兰州市。如此接近市区,仿佛是兰州城建成后,它才闯入的。
十多年前,在美国普林斯顿,当刘子健老师跟我说,西安南部被终南山包围着时,我想象中的景象,正像今天在兰州所见到的。当然,这种高山包围城市的景象,在西安是见不到的,不料却在兰州碰上了。
“来啊,洗脸啊!洗脸吗?'
兰州位于大西北,用的却依然是北京的夏令时。清早6点多,天还黑得很。我看不清她们的脸,却可以听见她们在喊:“洗脸啊!洗脸啊!'
终于,我见到了。她们一字儿排列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十来个老年妇女,站在那儿。每个人面前的地上,都摆放着一个洗面盆,旁边一个热水瓶。她们手拿着面巾,向路过的旅客招呼:“洗脸啊,洗脸!”
她们应当都是个体户,可年龄、衣着、站立的姿势、拉客的方式,却出奇的相似。甚至,她们所用的“生产工具”(面盆、热水瓶和面中)花纹图案都一模一样,好像是同一个牌子的。而且,她们的热水瓶,都摆在面盆的右边,好像有一种默契。她们站在那里,像一支受过训练的军队。
不久,从火车站涌出的人群当中,就有几个旅客,在这些老妇人面前蹲下,就地洗起脸来了。看来,她们的生意还很不错。那盆水好久也没换,面巾也不必换。一个洗完,另一个又接上来,很自然的样子。比较讲究的,便从随身携带的那个北京牌黑色小包包中,取出自己的毛巾来。
后来,在西北的好几个火车站前,比如西宁和格尔木,我也见到同样的场面。甚至,两年后重游西安,也在解放路上见到有人在街头出售洗脸水。一种罕见的商品。
这段文字,总能让我浮想联翩。“洗脸”的水,取自黄河么?洗完了才能证明自己是纯之又纯的黄种人?亦或是洗的人多了,才把路过兰州的黄河水弄脏?哈哈,不再去想。然我在一家牛肉面馆,还是忍不住地问跑堂:“你们卖洗脸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