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作家】张琴《田园牧歌》：雨夜
读往编来: 城镇化进程，作为灵魂依托的乡村一点点消亡，死去。乡愁将永远失去可以触摸的载体，華文作家张琴《田园牧歌》为我们唱响了最后一曲挽歌，触动了我们心底最柔软的痛!
十多年前，讀者閱散文中西雙語《田園牧歌》後，说:"這是中國田園牧歌留下的最後文字"。
這本書從作者苦與甜、悲與歡兒時記憶里，足足沉澱了幾十年才以變成鉛字出版問世。2005年5月出版，第二年該書在西班牙國際書展，破例安排首席華文作家現場六次簽名。西班牙作家藝術家(皇室)秘書長何塞.洛貝士.馬爾丁乃士留下了讀後感。
如今，作者毅然回歸鄉村，总希望为渐渐远去的乡土乡亲做点什么，然而一切又是那么无助无力.......
雨 夜
张 琴
那是20年前的一个秋天，地里的庄稼该收获的都已归仓。你身心的荒原再一度烙下沉重的失落，你于是想到，人是否也应该有一个“归巢”？
当时，全国知青大回城已近尾声，你所在下乡插队的地方，闭塞得什么都不知道。这时，突然收到家中父母来信，让你不要错过最后的“末班车”。不然，再也没有回城的机会了。你获得这一消息，并不惊讶，只是觉得是该回家了，便麻木地整装南下。
离去的惆怅自然是苦涩的，洒泪挥别乡亲父老，踏上南去的列车，在途经汴京逗留期间，顺便去探望一下就读开封师范的同窗好友柳军。当年曾下乡插队认识的周君，也居住在这座城市里。今日将要别去，对他连声招呼都没有，难免有点不近人情，便特意邀上柳军一块前往。
你们出校门，径直朝着城东白塔的方向走去，街上，昏暗的路灯闪烁着桔黄色的光亮。突然，天空传来一阵阵雷鸣声，接着而来的便是那划过天空的闪电,只见随风刮起的片片枯叶，旋风似的不知去向。
这都市的夜，不见繁华喧闹，只是依稀晃动着三五个人影。来到周君住宅，这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大门朝向南，进院随主人入西厢房，只见床上躺着一位病恹恹的老人，想必是周君的父亲了。当你递上礼品向老人问安时，老人挪动着身体伸出双手接的不是物，而是紧紧拉着你的手。
“妞，总算见到你了，时常听小三念叨你，多好的闺女啊！”
听着老人的话语，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非周君背着你，在老人面前说了什么倾慕你的话，可你从未给他任何许诺。无地自容的你，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我要回四川去了，顺便来看看周君。”你一语道破天机。
“那也好，日后让俺小三去找你。”老人爽快至极。
你哭笑不得，哑然无语。
“妞，俺有三个儿子，小三跟你去，俺舍得。”
坐如针毡的你，期求救兵似地瞅瞅旁坐的周君，只见他不知所措，难为情地涨红了脸。
“跟俺来一下。”周君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如释重负，随他进了东厢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困惑茫然想知道个明白。
“我父亲他……也许活不了多久啦，我 ……”周君支支吾吾，腼腆的像个姑娘。
“这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欺骗老人。”
“我没有欺骗老人。有一次，父母问及我终身大事，在他们面前曾提及过你的名字，没想到父亲一直记着你。”
…………
“我如何向老人解释。”你似乎原谅了周君的莽撞。
“你听我说，我可是真心地喜欢你，请求你不要让老人失望。”
“可我……再说比你大两岁。”也不知怕伤了周君，还是难以去面对老人那双期待的目光。
一时又找不到适当的话语，只好以年龄搪塞他。
“我不在乎，真的。”周君似乎寄予了一丝希冀，此时显得特别激动，脸庞涨得红红的。
“你不在乎，可我在乎。”你躲藏着周君那双滚烫的眼睛，急忙转过身去。
不知咋的，心中油然而生一丝怜悯，又不知如何去安慰他。其实，你的心早已飞向窗外，只怪脚步沉重，一时难以迈出门槛。
“答应给我来信好吗？”周君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叠八分的邮票递在你手里。
望着站在面前的周君，他似乎是那么缺乏自信，又像是受了伤害的孩子。
“当然。这邮票你留着自己用吧。”
只听窗外雷声大作，看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这场即将到来的雨使你脱身回到了西厢房，
从老人的眼神里，悉知他正企盼等待着什么。
“天要下雨了，我们该走了。”柳军起身，道别老人。
“妞，啥时能再来，恐怕是见不着你啦！”老人挪挪身子骨，死死抓着你的手不放。
…………
“大爷，您老人家多保重……”此时，你只感到鼻子酸酸的直想掉眼泪。当松开了那双握得紧紧的手，你一狠心扭转身出了大门。
你们来到大门口，哗哗的雨瓢泼似地浇在头上，隐隐约约还听到老人的呼唤声。
“妞，今晚就住俺这吧。”
周君追出来递上一把黑雨伞。
“你回去吧，不要管我们。”你拉上柳军朝学校来的路跑去，边跑边脱下外套用来顶在头上。
回到学校，你和柳军被淋得像“落汤鸡”，身子骨冻得颤颤打抖，喷嚏一个接一个。
这一夜你和柳军各自睡在一张高低床上，住校的女生睡的同样是上下铺。耳边传来一阵阵香甜并均匀的呼吸声，你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心里思索着周君父亲寄予的那份情，还有那双期盼的目光，迷迷糊糊听见窗外又是一阵雷鸣划过震耳欲聋的声音，室内照得白昼一样你撩起被子蒙着了头。
…………
时隔不久，周君来信讲到，他父亲已去世，在临终时还不停叫着你的名字。远在千里之外，你说什么好，惟有心中犹存几丝伤感。
两年后，你嫁了人，并将做新娘的消息告诉了周君。所以这样去做，是想让他彻底放弃那份希冀，不再有牵挂。
在他收到信的当天，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夜，他跑到离家好远的龙亭整整呆坐到拂晓。为他的痴情你好感动，可对他又说什么好？
…………
二十几年过去了，当年那场暴风雨之夜，老人慈祥的目光从没有消失在你的记忆里，你也没想到老人一番话，使你整整负债了许多年。
如老人在天有灵，理解当年那场误会，并得知他的小三有了妻室儿女，老人家一定得以安慰，你也终获慰藉矣。
作者简介 張琴，作家詩人。祖籍河南，出生於四川。現定居西班牙馬德里。西班牙作家藝術家協會、歐洲華文作家協會，世界詩人大會會員、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終身會員。西班牙伊比利亞詩社終身榮譽社長。1999年獲得歐洲作家協會（西班牙)散文首獎，2018年4月獲得絲綢之路國際詩歌大會“詩人桂冠獎”，2018世界第38屆世界詩歌大會頒發的“世界文學博士學位”。20世纪90年代初去国，著作有《地中海的梦》《异情绮梦》《浪迹尘寰》《天籁琴瑟》《琴心散文集》《落英满地我哭了》《田园牧歌》（中西文）《冷雨敲窗》（中英西文）《北京香山脚下旗人命运》《秋，长鸣的悲歌》《天韵》、台灣版主編《地中海曉風殘月》上下部。《冷雨敲窗》中英西文。作品被国内外西班牙《時尚雜誌》，《今日中國》《中央日報》、《香港文学》、《丝绸之路》、《凤凰周刊》、《文綜》、世界華文專輯30多家文学书库收藏。十多年连续多年参加世界华文作家大会，世界诗歌大会。主要獎項1999年《世界華文作家散文》西班牙首獎、2018年《香港詩人圓桌會議》獎，世界詩歌大會“文學博士”榮譽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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