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与吃饭
朋友与吃饭似乎毫不相干,然而有了朋友就有饭吃,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求学的日子充实而又惶惑。每每囊中羞涩,不知“明天的早餐在哪里”,就常常想起邻校一位其实也并不富裕的朋友,两腿身不由己受辘辘饥肠的驱使,翻过油亮光滑的墙头,小心藏好所剩无几的香烟,来到彼校饭菜飘香的食堂,静候朋友的到来。当那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时,便会递上一支香烟,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朋友提供的“免费”午餐或晚餐。
那时,还不敢奢望下馆子,更谈不上点菜、喝酒,朋友提供的仅仅是一份甲菜(食堂的菜分甲乙丙3类,甲菜是最好的)或小炒而已。
然而,毕业之后,“吃饭”几乎就成了“喝酒”的代名词。同学结婚,朋友过生日,孩子满月,邻居中彩票,同事搬家,甚至买个摩托车、打气筒、新拖鞋,都要“贺一贺”,大量的空闲时间被牢牢拴在酒桌饭局,大批的工作计划被无限期束之高阁。于是乎,平日的节衣缩食,一变而为喷云吐雾、觥筹交错、一掷千金,多日的积蓄一扫而光,计划中的车子、鞋子、袜子、帽子,也就成了镜中月、水中花,下半个月只能靠借债度日了。酒酣耳热之际,一语不合,横眉立目、拔刀相向者有之;酒后失态,口吐狂言、朋友反目者有之;离奇失踪,惊动亲友、找到半夜者有之;酒驾进了班房,或者胃痛进了医院者,更是屡见不鲜。于是,常常后悔,常常立誓,以后再也不喝了!想到朋友可能也和我一样,捉襟见肘,囊中羞涩,翻肠搅胃,寝食难安,推己及人,便常常在饭后约朋友见一面。一杯清茶,半盏热饮,倒也惬意。海阔天空、逸兴横飞之际,虽东方既白仍无倦意,却不强似那杯盘狼籍、一塌糊涂的举杯狂饮?
然而,以不变却难以应对酒场之万变。
有一次,在感冒之后“冒险”参加一个同学聚会,老舍友醉醺醺、晃悠悠举杯到我面前:“哥们,感情深,一口闷;感情铁,喝出血!来,我敬你一杯!”
“我感冒了,实在喝不了。对不起,对不起。”
“你今天喝死了,明天我给你买花圈!”舍友瞪大了血红的眼。
我勃然大怒,手中的酒杯被捏得粉碎,“难道兄弟的命就不如一杯酒值钱吗?整天过着一种不清醒的日子,有什么意思!不喝!”
对方愕然,全场愕然,一场酒席戛然而止。
另一位朋友,每喝必醉,每醉必给我打电话。有一次,电话那头又传来醉醺醺的声音:“一会儿就到你那儿去,七八个。”
“不行,我在开会呢。”我急了。
“开会也得去!”对方毫不相让。
“啪”的一声挂上电话,仍心有余悸,于是赶紧关机。
然而,与陌生的朋友吃饭,就远没有那么幸运和放肆了。谁是主,谁是宾;谁吃第一口菜,谁吃“王八盖”;给谁夹鱼眼,给谁夹鱼脸,那是万万马虎不得的。至于什么“一口到中央,两口到地方”“量小非君子”的劝酒辞,“你敬我三口,我敬你一杯”的礼尚往来,更使人劳力伤神,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呼三喝五、称兄道弟,然而多日之后见面第一句话往往还是“您贵姓”?远不如葡萄架下、瓜菜田边,举杯小酌来得痛快。相信酒桌对面的大哥,也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觉吧?
中国自古就是酒的王国和故乡,又是著名的礼仪之邦。酒文化融诗词歌赋、绘画书法、歌舞戏曲等艺术灵气于一身,集政治经济、宗教哲学、民俗礼仪、医学健身、饮食风尚于一体,源远流长。古之善饮者,既有“天子呼来不上船,自言臣是酒中仙”的李白;又有“以天地作房屋,以房屋作衣裤”的刘伶;有“安得山中千日酒,酩然醉到太平时”的嵇康,更有“有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的打虎英雄武二郎。他们或以酒作引,或以酒冶情,或以酒赋文,或以酒壮胆,真潇洒至极,奈何今天却成了我辈的累赘与负担呢?
“八项规定”一出,举国上下欢腾,鲍鱼、海参跌成了白菜价,林荫道、健身房多了些熟悉的面孔,公园里、游乐场增添了其乐融融的笑声,图书馆、阅览室也更加人影幢幢。其实,哪有那么多繁忙的工作应酬?哪有那么多非参加不可的饭局?哪有那么多亲如兄弟的朋友、同学?让时间慢下来,让心灵静下来,陪孩子一起长大、陪父母一起变老、陪爱人一起欢笑,生活的厚度、宽度和长度也随之增加,不好吗?
谈的是朋友与吃饭,却谈了喝酒,离题了。
作者:王文勃,东营市东营区牛庄镇人,1973年出生,大学文化,供职于东营市东营区委老干部局,长期从事散文创作,作品散见于国内有关报刊,所创作歌曲先后荣获东营市精品工程奖和黄河口文艺奖,2015年尝试小说创作,现为东营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