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满高家胡同
情满高家胡同
文 / 卢则春
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坐落在我们村孝妇河西岸民房中间,巷口就在村中心街道中间,向北大小不一高矮不平排列着十几户院落。这条小巷往西拐了一个缓弯,拐弯处与东边胡同相通,最北边往西通着西胡同,这就是高家胡同。这条胡同很狭窄,站在胡同中央伸开双臂几乎能摸到两边墙壁,若是有推车或牵着牲口过来的,另一方就得斜着身子靠在墙边让路。
70年代初,我出生在这条胡同的我家东屋里。听奶奶讲,我刚出生,屋子里立马飞进了一大群燕子,大大小小总共有十几只。它们叽叽喳喳叫着,萦绕盘旋在屋梁上下和檩条的窝周围,久久不肯散去。
奶奶说,梁燕不落愁苦家,燕子是有灵性的,天意不可违,老天爷知道我出生特意赐名。于是,奶奶给我起名——“燕子”,说我是一只飞入卢家的“吉祥燕子”。一个男孩乳名叫“燕子”,的确让人感觉别扭。小伙伴们和大人们经常拿我开心,说我有个女孩的名字。故意见了我大声喊”燕子”,弄得我很脸红。但相对于那些叫“二狗子”“狗蛋子”“烂柱子”“狗剩”和“小滑溜”之类的,感觉还好听点呢!
胡同最南边东部是高叔叔兄弟俩的两处宅子。每年过年的新衣服,母亲都是请当裁缝的高婶子给做。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只在过年前做一件蓝色的上衣,无论冬夏一直单调地穿着。再往北是称作“机房”家的四奶奶家。四奶奶早年守寡,一个人拉扯着六个儿女艰难度日。她有颗菩萨心肠,见不得别人受难。胡同里无论谁家有事,她总是跑前跑后帮忙,是有名的老好人。
在我们村里某些住户还有别名,如“衙门”“馍馍房”“禳子店”之类的,这些住户都有悠久的历史来源,和原来从事的产业都有关。我家与“机房”是对门邻居,与他们家世代相交关系融洽。在胡同里乃至全村和周围邻村知名度最高的,当属我们家了。奶奶为我们全家赢得了良好的口碑和人气,奶奶给人治病且不收分文,与人为善和睦乡里。我家后面就是和我家没出五服的老奶奶家,她与哑巴小儿子相依为命。她家门口有眼土井,井旁立着取水的辘轳。清晰记得,爷爷用辘轳取水,奶奶则用大盆洗着衣物。不知是何原因,这眼井被填平了,老奶奶门前的座位石头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已无棱角。
正对着胡同口的一户人家是善良淳朴的慧兰老姑家,她从小生活在胡同里,招赘的上门女婿。刚步入中老年行列的她在胡同里有着不错的人缘,大家都习惯喊她“慧兰姑”。
再往北就是杀猪一家和姓李的两家。杀猪的后面是在外地当工人的守亨爷爷家,那个年代家里有个当工人的实属好家庭。每当快过年时,他家总是买上一大堆电光炮或者鞭炮之类的,让他的孩子“大美子”“二美子”和“老强子”给胡同里家里有小孩的送去。我记得,我小时候放的鞭炮很多是他家给的。高家胡同虽小,但邻里之间相互帮助和睦相处就像一个大家庭。
清晨,卖豆腐老孙的一声声:“卖豆腐唻……”打破了胡同里黎明前的宁静。东方明亮起来了,胡同里各家各户便忙碌起来。大人们下地干活,我们这些小孩们背着书包上学,有的用扁担往家挑水,家家户户冒起了炊烟。高家胡同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那个年代取水都是用的机械小压水井,我家用水都是到“机房”四奶奶家抬水。大哥和二哥用一根光滑且很长的木棍来回抬着,偶尔抬空桶时还让我趴在棍子上连我一起抬着到四奶奶家里。也许人们的思想比较单纯,有时东家和西家因为一点小事会吵架,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和好如初,谁也不会记在心上。清晰记得,胡同北头的一位经常喝醉酒的叔叔,醉酒时总是从胡同北头骂到南头。大家见了他,总会躲得远远的。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谁也不会和他计较。
记得有一年夏天,慧兰老姑家早上在胡同里把小麦摊开晾晒后全家到地里干活了。临近中午时分,忽然乌云密布下起了雨,她一家人焦急地赶回家收麦子。等她们一家赶回来后,麦子早已被左邻右舍抢收起来,没有被雨水淋湿。当时刚要下雨,全胡同在家的男女老少十几口人不约而同冲了出来。你拿着扫帚,我拿簸箕,他带着口袋,大家一起忙活起来,不久麦子便被装起来垛在四奶奶的大门过道里。慧兰老姑看到被抢收的麦子,眼睛湿润了。
在集体生产的那个年代,根本没有建筑队。胡同里无论谁家建房,全胡同各家各户停止了自家的劳动,全部都来义务劳动,生产队也集合几十口人派来增援。队长简单做一下分工,一般身强力壮的下地坨土胚、打夯或者垒地基。妇女们则帮着家里做饭、烧水,或去买菜。用不了几天,一座房屋就拔地而起了。
70年代末,农村还没通电,家家照明用的是煤油灯,晚饭后只有妇女们伴着微弱的灯光纳鞋底。胡同成了我们十来个小伙伴的乐园,大家不约而同地凑在了一起,做着各种游戏,有“背蛤蟆”“指星过月”“打嘎机”之类的。玩到高兴时,大家还会爬上那高高的棉花柴垛,扯起嗓子一起大声喊叫,把很多大人吵了出来,于是我们被训斥一顿。夜深了,小伙伴才带着喜悦心情回家,进入甜蜜梦乡。
时光悠悠,日月如梭,转眼离开高家胡同已近三十年了,我也从那个顽皮的孩童进入中年。很多老人已经离我们而去,有几户家庭也在胡同里销声匿迹了,只剩下七八家还居住着。时光的流逝挡不住记忆的底片,胡同的情景时时在梦里出现。那天,我走进了胡同,一位看着我长大的老奶奶大老远喊着我的乳名——“燕子”。刹那间,我心头一震,紧紧握着她的手,往事一一跃上心头。
漫步徘徊在胡同里,那面破旧的土墙,那个沾满灰尘遗忘在角落里的破碾子,被无情岁月打磨光滑的门口石,连同那眼已经消失的土井,仿佛是高家胡同的胎记,珍存在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人们的记忆里,流淌在血脉里,现在想起来仍温馨如初。
作者:卢则春,山东邹平人。滨州市诗词协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邹平县诗词楹联协会副秘书长。作品散见《滨州文学》《今日邹平》《梁邹文化》《邹平文苑》《无棣大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