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时节忆父亲

暖春时节忆父亲

文 / 成 浩

下午坐公交车上班，车上有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同志，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风筝骨架。他俩牢骚满腹，说现在老师就光知道折腾家长，也不管有多忙，老师一布置，孩子就和领了圣旨一样，可是为了孩子也没办法。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是去学校开家长会，学校搞一个亲子活动，让孩子在大人制作的风筝骨架上糊上纸，并画上画。看着他们手中的风筝骨架，突然就想起了父亲，眼里竟热乎乎的，眼角有泪水溢了出来。四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在我八岁那年春天的一个傍晚，放学后小伙伴们都在空旷的大地上放风筝。那个年代物质极度贫乏，不像现在，什么都能买到，特别是在农村，村里就有一个代销点，买菜都要赶五天一个的集，我也拿着母亲用一块破花布剪的风筝在放。小伙伴的风筝都是有骨架的，飞得很高，在那湛蓝的天空飞翔，造型各异，有老鹰，有蝴蝶，有燕子，有蜈蚣等。我非常羡慕地看着小朋友在家长的陪伴下，陶醉地放风筝，手牵风筝线遥望着自己的风筝，互相攀比，彼此评论着。我的风筝一是简单，二是线太短，只能边放边跑。小朋友笑话我，说我这也算风筝吗？更可气的是一个比我大些的小伙伴，嫌我跑来跑去，说是碍他的事，把我的风筝给撕烂了，我拿着坏了的风筝哭着回了家。

下班刚回到家的父亲看我哭着回来，问我怎么回事。我把情况一说，父亲说我，就这么一点小事，还男子汉了，动不动就哭鼻子还行？这时，母亲也把晚饭做好了，父亲对我说：“快去洗洗准备吃饭，你看多脏吧，都成大花脸了，吃完饭我给你做个好的。”一听父亲说要给我做风筝，高兴地我手舞足蹈。

因为心里惦记着父亲要为我做风筝的事，饭吃得特快。吃完了，看着父亲那沉住气的样子，给弟弟夹菜，还和母亲、姐姐她们边说话边吃，我心里急得慌，又不敢催。好不容易大家都吃完饭，大姐和母亲在收拾碗筷，我则拉着父亲的手，催他抓紧帮我做风筝。母亲嫌我催父亲，说刚推下饭碗，急什么，下下饭食后再说。我不敢再催，可怜巴巴地看着父亲，父亲对我说：“你先去厨房里把那块竹批子拿过来，一会我帮你做。”听完父亲的指示，我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拿竹批。

父亲把竹批劈得一条一条的，然后再用刀削成一根根的竹签。我蹲在父亲身边，静静地看着他那双肉乎乎的大手，灵巧地忙碌着。说真的，在那时父亲绝对是我最崇拜的偶像，在我的眼里他无所不能，如果有可能我一定会天天黏在他身边。这时小弟跑了过来，父亲让我看好他，怕他被刀伤着，我搬来马扎，坐着揽着弟弟，不让他乱动。他不听话还想去捣乱，我说他再不听话，风筝做好了也不让他玩，他才静下来。对于小我四岁的弟弟，我是有许多妙招对付他的。削完竹签，父亲先把竹签摆一个“丰”字型，然后用很细的铁丝固定。时间不长，一个八卦风筝骨架呈现在我们眼前。父亲叫母亲打了点浆糊，他找来毛头纸，把风筝糊好，然后把我那个坏了的布风筝剪成条，固定在八卦风筝的两个角上，非常完美的一个八卦风筝完成了。这是我最早的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风筝，也是父亲亲手为我做的唯一一个风筝。

风筝弄好了，我推开弟弟，迅速跑到方桌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白线轱辘交给父亲，以为马上就可以去放风筝了。父亲却笑了，他告诉我，风筝需要晾干才能放，还有线太细，无法承担风筝的拉力，需要用放风筝的专用粗线，再说外边天也黑了。父亲告诉我明天上班时把线买好，早点下班回来陪我去放风筝。虽然不能马上就放，心里有点失落，但却对明天充满了期待。

那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我拿着父亲为我做的风筝，父亲牵着我的手一起来到空地上，那里已经有好多人在放风筝。父亲帮我把风筝发起来，我牵着边跑边放线，风筝飞得越来越高，比小伙伴的风筝都高，大家都夸我的风筝好。可是突然起了大风，我手牵不住风筝线，喊父亲过来帮忙，可父亲在和别人聊天，风筝一下子挣脱了牵引。看着自己的风筝飞得越来越高，我伤心地哭了。我被躺在身边的父亲摇醒，帮我擦干泪水，问我做什么梦了，我抽噎着告诉父亲，做梦风筝被风刮跑了。父亲把我搂到怀里，轻轻地对我说：“傻孩子，别哭了，这是做梦，快点睡吧！明天我一定早回来，我们一起放风筝。”我枕着父亲那粗壮的胳膊又睡着了，感觉那晚睡得特别香。

感觉那天好漫长，一天都神不守舍，期盼着父亲早点下班回家。

跑到胡同头上去接父亲，不见他回来，就继续往前走。到了村头，远远看见父亲那熟悉的身影，心里那份激动呀！父亲到我身边下了自行车，我迫不及待地问，买风筝线了吗？父亲点头，说都买好了。我连忙爬上父亲自行车后座，搂着父亲的腰。父亲很胖，把脸贴他背上，特别舒服。父亲边蹬着自行车，边问我做作业了吗？弟弟今天听话吗？我没有回答他，虽然农村的土路不平坦，有些颠，我却很享受，静静地靠着他的背。路上碰到好几个村民和父亲打招呼，父亲就下来自行车推着我走。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很讨厌那些和父亲打招呼的人。那时，也许还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情，多年以后才明白，那是想独享父亲的爱，不想被别人打扰吧！

回到家里，父亲停好自行车，然后从车搭里拿出一个风筝线拐来。好漂亮的风筝拐，这是我见过的最精致的风筝拐，打磨得非常光滑，上面有好多线。我抓紧拿过八卦风筝，弟弟碍手碍脚地过来和我抢。我一推他，没想到把他推倒了，我也吓了一跳。弟弟可是家里的宝贝。他坐到地上哇哇大哭，母亲听到弟弟哭从屋里跑出来，还没到跟前就开始数落我。父亲跑过去拉起弟弟，看他没事，就哄他和我们一起放风筝。那小子脸变得快，泪还没有干就又笑了。我拿着风筝前面走，父亲拉着弟弟的手在后面跟着，看着路上人们羡慕的眼光，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昂头挺胸，走得特有劲儿。父亲边走边和乡亲们打着招呼，因为他天天上班，很少带我们出来玩，大家都觉得很新鲜吧！我不时地回头催促着他。

来到空旷的田野，哇塞！好多人呀！感觉那时的天好蓝，风也好大，恐怕现在很难找那时那样的蓝天了。看着那满天的风筝，立刻兴奋起来，我和弟弟托着风筝，父亲开始放，我们把八卦往高处一送，他紧跑几步，风筝起来了，他边走边放线，风筝飞得好高。等风筝上升到一定高度，我和弟弟去抢父亲手里的风筝拐，父亲说我大，让弟弟先玩一会。弟弟不会放，一会就弄得风筝往下落，父亲抓紧接过去，风筝又起来了，那天我和弟弟大喊大叫，直接玩嗨了。父亲受我俩的影响，也特别地高兴，那天傍晚直到母亲喊我们回家吃饭，我们才恋恋不舍地收起风筝。

八卦风筝是我第一个像模像样的风筝，也是父亲为我做的唯一一个风筝。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经四十多年了，父亲也已离开我快四十年了，我相信父亲伴我放风筝的这天，是我童年最快乐的一天，也是我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天。真的好想念父亲，尽管岁月染白了我的头发，可父亲在我心里的位置却谁也无法取代。

现在人生活节奏快，工作压力大，经常说为了孩子和家庭必须打拼，对孩子缺少了陪伴。让我说，钱没有挣完，多少都不嫌多，可孩子的成长却不能等待。物质固然重要，对孩子的陪伴更是重要，多些陪伴，少留遗憾，让孩子有个快乐、温馨的童年，留下一段美好记忆吧！

作者：成浩，山东邹平人，现就职于邹平市人民医院，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有文章散见于《山东文学》《渤海》《邹平群文》《梁邹文化》《滨州文学》等刊物及文学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