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泉·小说】卓君《贞节巷》(下)
【作者简介】卓君,80后,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苍溪人,现居南充。已在《小说月报》《黄河文学》《青年作家》《华西都市报》等报刊发表三十余万字,出版小说文集《春暖花开》《生活如此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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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出现并未激起汤圆多大的热情,还是老样子。他说,死瘸子,还舍得回来看老子。说完伸头朝车里望了望。我说就我一人,你兄弟媳妇没回来。汤圆说我又没有说看兄弟媳妇,死瘸子,狗日的你,老子以为你硬是就不回来了。
我说刚在巷口看见妖妖了,妖妖,妖妖怎么啦!
汤圆有些不高兴,提她做什么,这贞节巷的名声就败坏在了她身上,什么狗屁贞节巷,去她娘的!
张麻子很快就出现了我的视线里,嘴里叼了杆烟,脖子上挂了根手指粗的金项链,骑了辆无牌照的赛摩,声音大得吓人。张麻子说,狗日的瘸子回来也不提前曰一声,要不,老子给你安排几个美女去巷口迎接你。
我说刚在巷口看见妖妖了,妖妖,妖妖怎么啦!
张麻子说咱不提这个可以不?说说,这几年发啥大财了!今天怎么舍得回来看老子。
张麻子理了个光头,一副吊儿郎当相,换做别人,或许我不会正眼,可他是张麻子,尽管我还一下子无法接受他的光头。小时候的张麻子一头头发乌黑乌黑的,就是头皮屑多,多得一抓就全部起白色的皮皮,后颈窝处,常年都有头皮屑堆积。初中那会有一次夜自习前回家偷柿子饼,慌忙中从墙上掉了下来,后脑勺当即就流血了。第二天,我与汤圆免不了被爹妈一阵男女混合双打。张麻子便推了个光头,白色的绷带与脸上的麻子坑坑都显眼。汤圆被张麻子妈指桑骂槐骂了很久。张麻子对我们说,他对天发誓,没有告诉他妈在外接应的是我与汤圆。贞节巷里的人有谁不知道我们三个是穿一条裤子的小混球?张麻子就是不说他妈也知道汤圆在接应。混球归混球,我的确反对“偷”。汤圆说什么叫“偷”,那是叫“回家拿”。张麻子小学时在家拿各类糖果,中学时凡是吃的都拿,高中时主要就是拿烟。很多主意其实都是我与那俩猴子出的,我在大家眼里不算太坏,因为“一俊遮百丑”----我的成绩好,加上我是瘸子,貌似很憨厚。
我一直是家族里的骄傲。尽管之前因为我的残疾使得我在众兄弟中显得有些自卑,但是我考上了大学,成了大城市里的人,有了大城市的身份,所以堂弟安排了很丰盛的晚餐招待我。我请上了汤圆与张麻子。
汤圆一拍胸膛,晚饭后去我酒吧喝酒,今晚不迎客,不给老子喝趴下别离开。张麻子说我超市里的酒水绝对正宗,今天晚饭的酒我赞助。堂弟一听有些着急,说自家哥哥回来了,请哥哥吃顿饭,要是汤圆哥与麻子哥能赏光兄弟我就万分荣幸,哪要你们赞助。
汤圆说,你教书那几个卵子钱够个啥,留着以后娶媳妇生娃娃吧。
堂弟是我叔家的,跟我长得很神似,如果我不瘸腿,与堂弟站在一起别人定会认为我们俩是亲兄弟。爷爷名下就我爹与叔两个儿子,爷爷另外的那些兄弟名下都是一大帮的男性,到我这一辈时兄弟十多个,我妈只生了我,还是个瘸子,爷爷到老都不上贞节巷。跟着叔一家在乡下,逢年过节的给我们家送点土特产,见我上了大学非要叫堂弟也考大学不可。堂弟复读了一年上了个师专,好歹也算大学,毕业后便在里贞节巷不远的小学里教书。正好我爹妈跟我到了省城,他便就在我家住,一来帮我看家,二来也有个免费的地住。叔曾多次有意无意的让我把贞节巷的老房子转卖给他们,这样堂弟耍朋友谈恋爱就有资本了。爹说随便住,兄弟之间不说那些。妈不同意,妈说舅舅家几个表哥都还在城里租房住呢。
这次回来,虽说是出差顺路,其实是为拆迁回来的。我知道,这一说拆迁,很多老房子,老地段说没就没了。贞节巷里有着我太多的回忆,我一直想回来看看。可没想到,一到巷口便看见了妖妖,妖妖木然的眼神让我心里一阵酸楚。让我大好的心情感到无比的沉重。
我不能告诉汤圆妖妖为什么不喜欢他。其实妖妖一直喜欢我。她说与我在一起有安全感,当然她不讨厌汤圆,甚至很感谢他。我们都知道,那次莫须有的医院事件后,很多同学都在背后骂妖妖是狐狸精,骂妖妖是个小杂种。张麻子说高二汤圆辍学后每天晚上都还要去接妖妖回家,妖妖从没坐过他的车,每次汤圆都是默默的跟在她后面。妖妖心里知道。张麻子说要不是汤圆跟得紧,妖妖早被人欺负了。
那一次吵架后,汤圆便与妖妖妈成了仇人。汤圆妈才不会同意儿子与妖妖谈恋爱。汤圆一辍学她便给汤圆到处物色女朋友。说来也巧,我办学酒那天,他去乡下相亲,真还相着了。张麻子说,老子一看,还以为是妖妖,就跟妖妖一个版本。
大学四年,每次寒暑假回贞节巷都会听见汤圆与张麻子的最新传奇。汤圆不断地变换女朋友,张麻子社会地位也越来越雄厚,因为我腿瘸,在他们看来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于是,他们丝毫没有半点因我上大学他们没上大学而产生距离。大学毕业后,汤圆的分店都开了。与他最终步入婚姻殿堂的是我办学酒那天去相亲的那个女孩,貌似妖妖的女孩,当然,现在成了女人,成了汤圆酒吧的老板娘,估计听说过我的很多事,一见我便笑着叫瘸子,的确她与妖妖神似,那种神似或许只有我与汤圆可以看得出,巷口被人们说成疯子的妖妖虽然疯了,但是身材依旧苗条,面目依旧清秀,汤圆的老婆当年或许也是苗条与清秀的,但是现在她就是个发了福的珠光宝气的老板娘。张麻子的杂货铺变成了超市,成天他就在巷子里混着,生意却出奇的好。十多年来,汤圆与张麻子宛如亲兄弟似的就在这条街上过着。大学毕业后,我很少与他们联系,有时不知电话拨通说什么,我是个自卑的人,因为腿瘸,但是我知道,在我内心深处,是他们让我的童年与少年过得更自信,更快乐。当年机械厂有很多职工子弟,同龄人也多,但是我们三个却是最铁的,后来我分析,除了我们三个家庭都不是很窘迫外,还因为我们三个自身多少有点类似的缺点,比如我,是个瘸子;张麻子小时候出过天花,脸上有些不平;汤圆小时候害过癞子,脑壳成了真正的汤圆。所谓物以类聚吧,我们三个人的爹关系又那么好,我们没有理由不成为兄弟。
晚饭定在贞节巷的贞节酒家。汤圆打电话将大猴子叫来了。大猴子一见我有些拘谨。我说大猴子,大猴子!大猴子就叫我瘸子。我与大猴子握手后并拥抱了下,而我与汤圆,张麻子连握手的程序都省了。
大猴子长得壮实多了,黑黝黝的肤色让他看上去很显老,其实他就大我们一岁,可感觉彼此之间有了因年龄与阅历而产生的代沟。大猴子未婚,说小猴子没了,从二十楼上的脚手架上摔下来,当即就没了。大猴子眼睛红了。说妈也没了,小猴子没了,妈一气就没好起来。汤圆过来喊喝酒,我一仰头就把杯子里的酒喝了。我对大猴子说,这杯酒我是喝给小猴子看的。我一直不提妖妖,大猴子也没提,我心里堵得很,但是张麻子与堂弟划拳的声音太大,使得我无法继续问下去。
大猴子喝酒时几乎没什么语言,一碰一仰头,酒就没了。大猴子说这些年来,汤圆对他一直很好,尽管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工人,但是汤圆从未嫌弃过他,当然,还有张麻子,对我一家也很照顾。我还是想知道妖妖,大猴子不提,我就不好问。堂弟不认识大猴子,更不知他就是巷口那个疯子的哥哥。对于我与大猴子的亲热的样子堂弟很意外。我悄悄的告诉他大猴子就是疯子的亲哥哥时,堂弟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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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妖说自从第一次看见我时就喜欢我,后来他们去偷东西剩下我们俩望风的时候,她觉得与我在一起有安全感。可惜后来爹生病了,所有的都变完了。我一直认为妖妖在说玩笑话呢,她那么小,懂什么呢,而且我妈说了,不准我在学校谈恋爱。瘸子的代号成了我的名字,不难说,在大多数的人面前与大多数时候我是很自卑的。我很感谢汤圆与张麻子还有猴子他们的相伴才让我的童年少年时光非常值得回忆。
因为腿瘸,所以少有女生与我说话,更不说用喜欢我了。
妖妖很漂亮,学校里便有很多男孩子追她。但妖妖对我说,她希望自己能考到与我离得近的学校读书。学校里女孩子少,像她这么漂亮的更少。我高三的时候,妖妖学会了写情书,通过邮局给我邮了一封,落款为“妖”。我便知道就是她,从没谈过恋爱的我突然收到女孩子的情书这让我当时在好长一段时间里很冲动,为此我还梦遗了好几次。这是我的秘密,我谁也没告诉。更何况那时巷子里的人都知道已经辍学在家的汤圆喜欢妖妖。
第一年高考失利,复读高三,妖妖执意上高中,妖妖成绩好,她的班主任也极力让她读高中,妖妖妈开始不同意,但是想到妖妖有可能成为子弟校第一个上大学的女孩子,妖妖妈便就同意了。与妖妖在校园里偶遇过几次,可我从来都没有与妖妖多说过什么。我知道她喜欢我,但我没有给过她表白的机会,汤圆是我兄弟,我不能那么不厚道。我依旧叫她妖妖,她只是笑,食堂里,校园的操场上,很多地方我都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看我。汤圆已经追到学校里来了,校园里风言风语的。追到学校里来的不仅是汤圆,还有社会上垂涎妖妖的人。妖妖高一没读完便辍学了。因为妖妖妈说女孩子读那么多的书干嘛,再说自己快下岗了,没钱了。
接着便听说妖妖去城里上班了,接着便听说妖妖有钱了。漂亮的女孩子很快有钱了这不得不值得人怀疑。张麻子与我一起复读高三,半道上说自己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后面的路他说只有靠我自己走了。多年后我才发现,我幸好腿瘸了。要不然我也坚持不下去的,两次高考失利让我爹很没有面子,可是我腿瘸呢,不读书又能干嘛呢。张麻子很快就在社会上有了自己的地位。他妈管不了,他爹更没辙。妖妖呢,据说很有钱了。汤圆一下子看淡了妖妖,甚至从骨子里看不起妖妖了。妖妖的突然变化让大家都措手不及,汤圆妈说早就说过有其母必有其女,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办学酒那天,俩猴子在宴席快结束的时候来了,天蓝色的工装上还带有一股浓烈的机油味道。小猴子说回来后才知道瘸子你考上大学了,祝贺祝贺。小猴子语言比大猴子丰富,在外面闯荡了几年人变得相当的圆滑,小猴子还开我玩笑,悄声问我耍朋友没,我脸一下子就红了。俩猴子的到来让我不觉得那么孤独与失望了。我还是问了问妖妖。大猴子脸一沉,说不知道呢,好长时间也不曾回家来了。没有谁知道我在城里见过妖妖,她知道我考上了大学,一脸的兴奋,但是因为汤圆说他在天南街见过妖妖,这让我对妖妖的出现没有多大的热情,但是,妖妖很高兴,她浑然不知我的冷淡,她说早就知道我会考上大学的。妖妖没告诉我她在具体做什么,但我总觉得她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妖妖不见我说话,脸便红了,说大家都看不起她,可她也有自己的苦衷,但是目前没有什么事比我考上大学还让她开心,张麻子已经告诉了她我办学酒的事,妖妖说,到时候我与张麻子他们一起回来,如果你欢迎的话。我说当然欢迎,我复读两年才考上大学,汤圆与张麻子没有不来祝贺的理由!当然,包括你。妖妖低下头,声音很小,有时间一定回来,我很想大家的。
我不知道妖妖是否真的如别人传言那样不是她爹亲生的,总之,我觉得俩猴子对妖妖不像小时候那么好了。大猴子在老猴子死后人也一下子变得内向了起来,少与人说话,成天都在工作台边转着。高中那五年,我几乎断绝了与俩猴子的来往,虽然我与汤圆与张麻子之间牛逼轰轰,可在学校里我一直是个孤独的人。在我内心深处,我一直认为汤圆、张麻子、妖妖是我的朋友,尽管我与妖妖很少说话,但是我潜意识里认为她是我的朋友,至于俩猴子,我一直很犹豫,是否应该把他们列入我的朋友范畴。当学酒那天俩猴子出现的时候,我竟然有些感动,因为同学中没有一个人来。我所希望的人也没来,俩猴子却来了,因为他们是妖妖哥哥的缘故又让我有些激动。所以在我心里,俩猴子也便成了我的朋友。
大猴子在汤圆的酒吧里喝得不省人事。我想知道,妖妖此刻谁照应。
堂弟说那疯子是大猴子的妹妹,你与她很熟悉?所有人都醉了,堂弟很清醒,他说那个疯子虽说人疯,但相信不疯的时候绝对漂亮。
我也很清醒,因为妖妖木然抽烟的动作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神经。这个仙女一般的小妖精究竟受到了什么刺激变成了这样?我问醉意朦胧的汤圆,死汤圆,死汤圆,妖妖,妖妖!
汤圆说亏你还问我,我后来才知道她当初喜欢你,妖妖!妖妖!鬼知道她在外怎么啦,回到贞节巷就这样,我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可是我帮得了她一时管不了她一生。
堂弟说那疯子,哦,不,那个妖妖,据说在外做小姐,给人当二奶,赚了不少钱,得了什么不干净的病,就回到了贞节巷,起初老往我们家来,开始,我并不知她在外做过小姐,是个不干净的女人。那个疯子,哦,错了,那个妖妖说喜欢我们家的味道,说喜欢我。
那后来呢?
堂弟似乎也喝多了。后来没怎么,起初我并不知她是妖妖,她回到贞节巷时我刚来上班。你知道的,她漂亮,像个小妖精!
那后来呢?
后来她经常来我们家,我说了,我并不知她是个不干净的女人。
我有些生气。我说我问你后来呢,谁说她是个不干净的女人?谁说她在外做过小姐,她给谁当了二奶?
后来她坐在家里不走,刚才我说了,我并不知她的过去,她长得好看,我又是一个人在家,后来我没忍住,我看见她身上很多伤痕,肚皮上有,背上也有,屁股上也有。你知道的,我没有经历过女人,那个妖妖在床上的时候不像疯子,皮肤白净,还有香味,没有人知道我与她睡过。白天她几乎不出门。后来慢慢的我就听说那个疯子,哦,错了,是妖妖,说妖妖是个有病的小姐。我就再也没有搭理过她。其实她来我们家那会,她已经有病了,只是我不知道。
那后来呢?
后来我担心别人发现,便不再搭理,她也没再上过我们家。
我“啪”的一声给了堂弟一个耳光。张麻子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对汤圆说,狗日的瘸子喝多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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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猴子说得很简单,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那会,家里缺钱,你知道的,爹生病尽管厂里报销了一部分,但还是开销大,妹妹就没读了,如果妹妹读,一定会考上大学的,小猴子本来学泥水匠,后来想学室内装修,可师傅带徒弟要钱,哪怕是自己的亲舅舅,我是钳工,厂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学徒是没什么收入的,妹妹高一时有一晚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强奸了,那个杂种毁了我妹妹。
大猴子叫妖妖为妹妹,我便知道在大猴子的心中妖妖就是他最亲爱的妹妹,大猴子抽烟,很快就一地的烟蒂。大猴子接着说,妹妹不敢告诉别人,等肚子里有了娃娃时妈才发现,我与小猴子都不知道,妈就带妹妹去了城里,那段时间,妈一直说肚子疼,心情不好,因为妹妹的事晚上她闹失眠,上班便与车间里的那些人闹矛盾,我妈你也知道,嘴巴不饶人,心里软得很,妹妹在医院做了手术,妈也顺带做了个检查,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妈肚里长了个瘤子,做手术没钱,妹妹没告诉我们,那时小猴子正喊让家里给他寄钱呢。妹妹在家呆了10多天后便去了城里,瘸子,有钱男子汉,没钱窝囊啊,后来妈去城里做手术,拳头大个瘤子啊,医生说不做手术就等着死吧,妈辛苦了一辈子,没享到我的福,瘸子,我当得这个儿子不合格啊,知道大家对妖妖评价不好,我没办法,汤圆啊,张麻子啊,我这哥哥当得窝囊啊!
汤圆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拆迁了也好,免得留下太多的回忆。我问大猴子,妖妖怎么办呢,这个样子拖下去不是办法。大猴子说,攒够了钱就送她去医院。
我问堂弟,那个疯子漂亮吗。堂弟说如果不疯就是个漂亮的人。
我又问堂弟,如果妖妖不疯了,你认为她是个漂亮的女人吗?堂弟说如果没有过去,那就是个漂亮的女人。
我问堂弟,过去是什么?你是教书的,你认为过去是什么,
堂弟说:一段事情的结束便就是过去。
我没急着离开贞节巷,或许这一走,等我再回来时,贞节巷早已物是人非了,但汤圆与张麻子说好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最好要在一栋楼,喝酒什么的也不用跑得太远。大猴子说想把分得的房产变成钱送妖妖去医院。汤圆说妖妖是我们大家的妹妹,房子没了,妖妖以后住哪里,多少钱,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大猴子双手一抱头就蹲在了地上。
我说我想看看妖妖,其实10多年以来我就一直没仔细的看过她。
妖妖依旧漂亮,细眉,高鼻梁,小嘴巴,白净的肤色,苗条的身段……抽烟的姿势相当妩媚。除了呆滞的眼神,从身上其他地方根本不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对劲。一见我们人多,妖妖就有些害怕,她瑟瑟地靠在大猴子身边,那个惊恐的眼神与当年那个打着雷下着暴雨的下午一样。汤圆当即就背过身去了,我知道,汤圆一直喜欢着妖妖,而现在,在他心里,他对妖妖就像大猴子对妖妖一样。
大猴子说妹妹本来很好的,得知小猴子没了,她就有些异常,妈在医院的那些时间,都是妹一个人伺候着,妈没了的第二天她就这样了。在家洗衣做饭什么都正常,一出门就这样,到处找烟抽,我这哥不合格,不称职!大猴子开始了抽泣。
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此刻的大猴子与在黑板上画乌龟的大猴子联系起来。堂弟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他完全无法理解与明白眼前的场景。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没有认真的看过妖妖。我说,妖妖,我是瘸子哥哥。妖妖摇着头往大猴子身后躲。汤圆说死瘸子你别吓着她。
红光机械厂改制的时候,我爹与汤圆爹张麻子的爹一起光荣的下了。改制对于我们三家来讲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厂里给爹妈一次性解决的钱正好够我在省城住房的首付,家里的积蓄还可以给房子装修,在别人眼里,我除了腿瘸之外其余的都是美满的。汤圆与张麻子在整个贞节巷还算风云人物,所以我们在一起给了大猴子很大的压力。
我妈是个不喜欢说家长里短的人,很少提妖妖一家。我知道,她对妖妖的评价不好,平时我很少问。
妖妖回到贞节巷就再也没出去,大猴子在小猴子与他妈去世后就特别的不爱说话。厂里虽然改制,但是依旧给了他一份工作,大猴子成天就在工作台边忙碌。至于别人如何说妖妖他当没听见,他听见了又能如何呢。妖妖可以生活自理,至少她出门前不会衣衫不整,不会蓬头垢面,在家不会摔东西,不会乱吃药----自从老猴子死后,大猴子就对药特别敏感。妖妖抽烟,为了她不去街上问人要烟不去地上捡烟屁股,大猴子就整条整条的往家买烟。大猴子说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唯有给妹妹买烟似乎能让他心里好过点,尽管他知道给妹妹买烟是在害她。
巷子里有人来找妖妖,一看妖妖这样便掉头就走。妖妖虽说疯了,可身材依旧好,很快巷子里就有人说妖妖上了谁家男人的床,很快便有人出来炫耀免费睡了妖妖。妖妖的眼神便就更加的痴呆。张麻子便在街上发了话,谁敢动妖妖一根汗毛,小心点!
堂弟在一旁不说话,估计早没了醉意。
妖妖见我们人多,有些紧张,便躲在大猴子背后抽烟。一支接一支。汤圆说他已经咨询了医生,妖妖的病不算太严重。主要是不要受刺激,注意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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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计划说这次回来去公证处办个公证,委托堂弟全权处理我在贞节巷的房子,拆迁后如能将现有的面积换成两套小房子,我决定送一套给堂弟,如只能还一套大房子,我准备廉价转给堂弟,我没有多余的兄弟姐妹,毕竟爷爷跟着二叔过了一辈子。这个想法,我与爹妈说过,尽管妈有点意见,可是我做的主妈没怎么反对。堂弟住,我们回去就是一大家子人,也没什么的。
但是现在我却改变了主意,堂弟说,哥哥,你之前答应了我的,我已经给我女朋友说了。我说那是过去的事情了,一段事情的结束便就是过去。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堂弟有些不高兴,说,我知道你不高兴,妖妖她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又不是我在街上拉她回家的,她来估计当我为你吧。你还当着汤圆与张麻子摔我耳光,我也认了!
我说汤圆与张麻子不是你叫的,你应该叫他们为汤圆哥与张麻子哥。
堂弟有些不以为然,说不准妖妖怎么疯的呢,汤圆与张麻子在巷子里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东西。
我没理堂弟,突然觉得此刻的他是这么的陌生。我不想与他多理论。我认为他喝醉了。我也认为自己喝醉了。
汤圆也喝多了,张麻子也喝多了,大猴子也喝多了。我对堂弟说,都喝多了,这个问题先不讨论。
汤圆老婆就在屋外抱怨。说我们这群人也跟着成了疯子,一个不要脸的真疯子,一群喝点马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的酒疯子。汤圆二话没说,走出去就给了他那珠光宝气的老婆一耳光。
贞节巷很快便就传出汤圆老婆撕心裂肺的骂声与哭声。
---完----
顾问:朱鹰 邹开歧
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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