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小说】王建平《小镇二青年》
文/王建平
【作者简介】王建平,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多年间断创作,有作品散见《四川文学》《小说林》《青年作家》等报刊,有多篇作品参赛获奖并入选集,出版小说集《那一盏灯》和《甜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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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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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出租房里的土豆与芹菜悲喜交集。
大串泪珠从芹菜鼻尖滴下,她柔肠百转,自己从大山里出来终于有小伙子爱我了。土豆开始擂鼓敲锣般号啕几声,转而唏嘘饮泣,想到一个只会写一个“土”字的人,终于有了老婆,终于可对祖坟里亡灵一个交待时,哭声戛然而止,破涕为笑。
脸贴脸,土豆双手捆住芹菜,两人在床上不停地滚动,滚动出崭新的姿态,用身体书写着他们的爱......
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了铺天盖地的爆竹声——是不远处姓张的人家正张灯结彩欢天喜地地将儿子的婚礼推向高潮。
土豆喘息不定对芹菜说,你听那爆竹那唢呐多火,在为我俩......芹菜向上乜一眼,你——想得美!土豆怕芹菜生气,连忙用嘴堵住另一张嘴......
天刚放亮,土豆出了门。
芹菜一跟头坐起,目光在床单上游牧,最终,泪滴击打在几朵清新残碎的梅花瓣儿上。点点红色给了芹菜一声叹息。
五天后,土豆电话里说他找到工作了。芹菜想,你土豆就一身力气能找到哪样的活呢?或许比我们暂住的这小县城好些罢了。你要好好地将就好你自己噢!土豆对电话不住地点头,“嗯啦——嗯啦——”应声从鼻腔里窜出。
土豆在山崖上开山破石。
土豆双手把握住一根细而绵长的锤把,依托弹力,一次又一次地举起锤让其弯向脑后的上空,稍作停留,从胸腔憋出一长长的吆喝声,紧接锤往下划弧线,在吆喝声落脚的一刹那,十八磅重的锤头扎扎实实地砸在脚下石缝里的铁楔子上。
当打石匠不要认字不要写字,也不怕被人忽悠。
歇息时,土豆在山上对师兄赤裸上身大展肘膀上的肌肉,还胡侃自己走桃花运了,碰上一个相爱的女子了,两人就婚了。
师兄问,你多大?
土豆答,虚岁十八。
天!师兄说,你胎毛没掉尽就婚了?你们——办多少桌酒碗?
一桌没办,有钱了再补办。
你们的小家安在何方?
家?我俩没爹没娘。土豆声音低沉下来。我们租了一个家。
师兄惊讶一声,大大咧咧骂一句,你小子真是一个土豆嘞!
两月后的一天,芹菜来电话。土豆,我有了。
土豆惊呼——哇噻,我的豆!丢下电话,土豆憨了。憨出一个新认识——打石头挣钱来得太慢了。
在芹菜上班的酒店里,住着一位生意人。生意人眼里的芹菜十分顺眼,于是对芹菜很友善。久了,芹菜对生意人的态度也不那么生硬。
一天,生意人对芹菜说,芹菜,你的名字好听,又嫩又绿。
芹菜说,我妈下午割过芹菜,晚上生了我,一个女娃子,就随口喊了两个字。
生意人知道芹菜年龄不到十八岁,逃婚出来好几年了,娘也离世。生意人说,芹菜,小县城过日子多没意思,你跟我去广东吧。
芹菜问,为什么呢?
生意人说,去过好日子。
芹菜又问,什么是好日子?
生意人朗朗回答,什么都没有,只有钱的日子......
芹菜忙打岔,再有钱,也不如有一个死心疼我的男人好呀!
生意人没反驳芹菜,因为芹菜今晚不当班,因为芹菜刚才随便喝过茶几上的饮料,这会儿已处于半昏迷状态。
窗外的夜空一片寂静,唯有满天星星。
芹菜开口了。土豆,我没在你身边,你习惯不?
不惯,不惯,一点儿也不惯呢......
芹菜觉得身子被人搂得特紧。芹菜呻吟一段又幽幽地抽泣起来,哽咽时眼皮子睁了一下,幻觉有人压在身体上,但不是土豆的气味。芹菜身子骨瞬间软化,眼前一片黑。
生意人说,跟我走吧——芹菜,你的土豆说不准哪天就要被埋在井下。
芹菜没出声,她只想着怎样走出这房间的事。
第三天,芹菜来到陈家沟煤矿。
半年不见,土豆黑了瘦了。两人浸润在山麓滑下的阳光中大喊大叫起来。两人最终商定好,只等土豆上完月底的最后三个班就离开山沟。
土豆在上完最后一个班升井时,瓦斯爆炸了。土豆被气浪冲出井口。
气若游丝的土豆两眼泛着微微的红光,对拥住自己的芹菜说,我俩无爹无娘无文化,这下有钱了,你要让......我们的孩子读......读......书。说完一闪一闪的亮光完全熄灭。
一着急芹菜流产了。三七后,芹菜在办理领取土豆的抚恤金及赔偿款的手续时,厂矿方要求芹菜出示一下结婚证。
结婚证?芹菜摇头。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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