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世成:山城棒棒小谭|小说
文/补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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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重庆的天气变化有点怪。前段时间接连不断下雨,这几天又接连不断出太阳。而且太阳一出来,气温就突然猛增。因此这段时间,真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这不是吗?今天的天气变化那就更怪。早晨天气还好好的。上午有几个老朋友约我去喝茶,因为好久不见所以我就欣然前往。喝完茶,吃了饭,我不想在大街上闲逛,于是就一个人又匆匆往回走。不曾料到在路上走着走着,天空就突然下起雨来了。因为出门没带伞,想找一个地方避一避,便来到了永辉超市门口。在超市门口刚刚站定,就恍然看见有几个棒棒,他们也聚集在超市门口,一边避雨,一边接纳业务。正等待那些,在超市购物,然后需要帮助的人。
当我正在擦那些,散落在头上和脸上的雨水时,突然听到身旁有人在招呼说:大哥你好!开始我还以为,这人不是在招呼我,所以我就没有搭理他,继续擦自己头上的雨水。哪知接着那人又说:大哥你好!我是小谭。不认识我了嗦?
这时我才引起注意,抬头看,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年龄大约在50岁左右,便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他上身穿了一件白色背心,下身穿了一条灰色短裤。手上还拿着一根棒棒,棒棒的另一头,还挂了一长串绳子。他不但皮肤黢黑,还满脸胡子拉碴,此时正冲着我在笑。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他怎么突然叫我大哥呢?这让我实在有些纳闷。同时面对一个陌生人,我也不知怎么和他说话。正在这时那人又笑着对我说:大哥你不认识我了吧?可我始终都没有忘记你哟。你可是我在重庆遇到的,最关心人,最体贴人,心地最善良的一个大哥了。我这一辈子都记得你。
这话就更让我感到纳闷。因为我知道自己,我这辈子虽然没做过什么坏事,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缺德事,但我也不像他说的那样,没有过什么善举。怎么就成了他心中最关心人、最体贴人、最善良的大哥呢?这实在让我弄不明白。
那人见我只回了个你好,然后就愣着不说话。这时他才告诉我说,大哥你还记得十年前,我给你搬花钵那天和我给你搬花钵的事吗?就这天和这件事,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让我一辈子都记得你。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哦!原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情。记得那是2006年夏天我搬家,从老房子搬到新房子。那天的天气也是挺热。一切有用的东西都搬完了,并且我们已经住进了新房,最后就只剩几盆花还没有搬。其中有一盆腊梅和一盆米兰,因为我既特别喜欢腊梅的铮铮傲骨,也特别喜欢米兰的悠悠馨香,所以我很想把它们一起搬到新房子去。但是因为这两盆花的花钵都比较大,因此也比较重,我个人几乎无能为力,所以我就请了一个棒棒来帮忙。
因为老房子和新房子在同一个小区。就这边单元下楼,对面单元上楼那么远。而且新房子还装有电梯,只要上了电梯几步路就到了。可没想到当我找到那棒棒时,他开口就要30元工钱。而且还要求我和他一起来搬。尽管他的要价比较高,要求也比较苛刻,但因为天气热,下力人也比较辛苦,所以我没和他讨价还价,很干脆地就同意了。
在搬完花钵后,当我给他工钱时,我听他的口音好像特别熟,于是我就问他是哪里人,姓什么。他很快就回答我说,他姓谭,是潼南县茶店子的人。是说不得听他口音这么熟,原来他是潼南县茶店子的人。
潼南茶店子和我的老家,虽然不在同一个县,但是相隔距离却很近。我在老家的时候,还去那里赶过场。因此一股浓浓的乡情,瞬间从我心中升起。最后我就大大方方地给了他50块工钱。其实这也不纯粹是因为乡情。
因为我俩的老家,虽然相隔很近,但是我们还素昧平生,相互都还不认识。能在重庆见面,这也只能算是缘分,还算不上是老乡。这是因为天气热,下力人确实很辛苦。所以虽然从老房子到新房子的距离不远,但在搬完花盆后,我看他和我一样,我们都搬得大汗淋漓。何况这个小谭,做事真还很卖力,在搬完花盆后,他还主动帮我把两盆花,在阳台上摆得规规矩矩的,所以在我看来多给他20块钱其实也并不过分。
哪知他见了硬是不肯收,非要补我20块钱不可。而且还对我说,大哥我们下力人都很耿直,都懂得该得的才得,不该得的我们一分钱也不能要。最后是在我的坚持之下,他才把多给了他的20块钱收下。
在给了他工钱后,我还劝他说,因为平常出汗多,所以要多喝水。并要多准备一些,像风油精、清凉油这样的防暑药品。可没想到这事,都过去十几年了。我早已把它忘得一干二净,而他却还牢牢地记在心里。
我在现场想过这件事之后,接下来我就对他说,兄弟这么小一件事,都过去十几年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呢?没必要还把它记在心里了。小谭听了把他当时遇到的情况,也可以说是他心中的秘密,这才全都告诉了我。
原来他的家里上有父母,下有一对儿女。在我认识他之前,也就是在他来重庆当棒棒之前,他本来一直在老家务农。就在我认识他的那年初,他老婆突然生病,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既要给老婆看病需,又要供儿子上学,里外外都需要钱。而自己又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特长,做生意又没有什么本钱,所以不得已他只好进城来当棒棒。
刚刚来到城里他发现不少城里人,对他们棒棒的总是另眼相看。每当那些人有事需要他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不但觉得他们没本事,好像还觉得他们要低人一等。而且对他们还老不信任,每次谈业务总是讨价还价。只有大哥才是个例外,不但不讨价还价,干完事以后还要多给他20块。这才让他心里十分感动。
但是他却觉得自己,虽然没有什么特长,但是他有的是力气,力气其实也是一种本事。只要自己勤奋,只要自己不怕苦、不怕累,凭力气挣钱,也可以养活自己,养活家人。这总比那些干偷鸡摸狗的事好。这总比那些贪官污吏,活得自在,活得自信,活得光荣。
他还告诉我说,尤其是我最后对他说的那些话,他觉得就像是亲人在叮嘱他一样。所以他就认为我是一个最关心人,最体贴人,心地最善良的人。所以他就一直把我记在心里,一辈子不会忘记。而我在知道他的家世和他的心里秘密后,不但仍还认为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相反我还认为他才是一个不一般的人,一个了不得的棒棒。哪怕是当一辈子棒棒,他也能干出一番成就来。
结果果然不出我的预料。就在他说出自己当时的情况和心里的秘密后我问他,那你老婆的病后来医好了吗?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还有你的两个子女后来还在坚持读书吗?学习成绩如何?我想知道他们是否有所出息。
没想到他听了,心里比刚见面时更加高兴地对我说,都好!都好!
老婆在吃了一年的中药后,现在身体完全康复,正跟他一起在城里做家政。而他的两个子女也很乖、很懂事。他们不但都知道只有靠勤劳才能致富。而且他们还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农村孩子,只有靠读书才能真正找到自己的出路。所以他们一直都在坚持自己的这一信念,一直都在坚持勤奋学习。现在他的大儿子,前年已经考取了西安交大。一本,学的工程管理。他的二女儿现在正在县城读高中,而且成绩也非常好。他很为他们感到高兴。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呢?我又问他。他现在依然在到处租房子住。不过稍微停了停,他才又对我说,他现在已经在潼南县城买房子。虽然是按揭,但是房子比较宽,有一百多平方米。现在他把自己的父母,也都接到城里来了。儿子放寒暑假才回家,女儿每个周末就可以回家。一家人完全可以安安心心地住下来。我听了也很为他感到高兴。
我不但为他感到高兴,我还为他感到自豪。因为我知道了,一个曾经吃不饱饭,看不起病,读不起书的农村家庭,现在不但在城里住上了新房,而且还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和一个准大学生。这真是劳动不但光荣,劳动还可以创造出想象不到的奇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