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白军晖《磨刀人》
文/白军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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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午后宁静得叫人感觉有些恹恹的，静坐信手翻书时，寂静被划破，楼下传来悠长悠长的声调：“磨菜刀……磨菜刀……”三个字每次吆喝两遍，第一遍声调逐字上扬，最后一个字长拖到最高音处戛然而止，听起来并不换气，开始第二遍，声调转为逐字下沉，拖音略短于第一遍，声音洪亮，在如此安静的午后，想必会传得极远。
这个磨刀人几乎每年的这时候都来。
去年，也是这样一个午后，听到这声音，我拿把菜刀下去让他磨，他看了一眼，淡淡的说：“这刀钢不错。”操着浓浓的安徽口音。
我问：“你磨一次，我可以用多久？”
他简单又不含糊地说：“两三个月。”
“多少钱？”旁边一位乘凉的大爷问。
“二十五”他答。
立刻有几个老太太开始数落我：“二十五块钱磨一把刀？”
“要是我就拿这二十五块去买把新的。”
“有花这钱磨的必要吗？”
“这钱挣得也太容易了……”
我不吭声，这群老人总能围绕一件小事，大发议论一整天。再说我这刀质量好是真的，花五六个二十五块买来的，我爸说碰个磨刀的行家好好磨磨，磨开了，我这辈子不用再买菜刀。
没想到我没啃声的功夫，磨刀的早恼了，带着点不耐烦问我：“磨不磨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我心下有点胆怯，赶紧把刀递给他。
他接过刀，一边蘸上水在磨刀石上来回的磨，一边开始骂骂咧咧，不时地回头瞅瞅这群说话的老人。他说的全是方言，我不大听得懂，但是有几个字我听明白了：“……拿刀砍死……”夹杂着的，还有些是粗话。
我心下一惊，不由得仔细打量他，大约50多快60岁的样子，高个，清瘦，带点鹰钩鼻，薄唇，高颧骨，双颊有红晕，我一下子想到了“火旺”这个词。
当然，五六十岁的老人瞬间就急，并当场放出狠话，极可能是肝火太旺。
这时，他把刀递给我，不说话，只接过我递过去的钱。我看他的眼睛，眼神是冷的。他一边找钱，一边转过头去，狠狠的瞪那些在他身后说话的人，眼神像刀，又骂，于是说话者悻悻而去。
磨刀人也嘟囔着走了，走得很快，不回头，也再没有先前悠长的喊叫。我想，他此刻定是怒火中烧。我想，他此去不免还会碰到这群老太太一样的许多人，他一定又要生许多次气，说很多次狠话，更重要的是要狠许多次心……不知道哪次他会动真的……
好久之后，我还清晰地记得他当时的模样，不仅感叹，果然是个磨刀的，我想着这人就如同看到了一把刀，危险冷森。又想起法国散文家蒙田写过一个卖鹰人的故事，那个原本质朴善良的乡下人，因为卖久了猫头鹰，长相神情竟越来越像猫头鹰，穿着掺杂褐色的大毛衣，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只大猫头鹰。
而这人，眼神竟然像把刀，叫人在这样炎热的夏天不免心底一寒。
又想到尼采说“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专注于某一样事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影响，可想而知。
所以，每个人，每天，结束喧闹的工作与生活后，都需要安静下来，静静地凝望自己，仔细地审视自己，洁净自己，切莫因与鹰交而像鹰，莫因与刀交而似刀。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