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加献:南国有佳人|小说
文/郝加献
【作者简介】郝加献,北京密云人,自由撰稿人。长期致力于文化散文的创作。长篇历史散文《旷世名园圆明园》荣获纪念圆明园罹难150周年大型征文优秀奖,20余万字的《中国散文》在《散文在线》连载发表。《我读毛泽东诗词》于纪念毛泽东诞辰120周年出版。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蓉是重庆人。
丈夫是一个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四处闲逛的人,依靠蓉一个人在一家小学代课教英语,不足一千元钱维持家用。一天,蓉没有课,回家来取一份资料,开门进屋,丈夫正与一个女人滚在床上,那一位是镇上的风流寡妇。
蓉从家里抱走不满三周岁的女娃儿回了娘家,跟母亲要了一些钱,乘船离开了重庆,又坐火车来到北国京城,通过一个同学姐妹,在郊区一家豪华歌厅,做了小姐。
吴行是一家物流公司的业务员,有一个爱他的妻子和一个聪明的儿子,正在读大一。这天,吴行同客户来歌厅K歌,陪吴行的就是蓉。
她在歌厅的代号是111号。
“你这个号很好记。”
“是吗?我特意挑选的,是一个‘川’字。”
“你是四川人喽?”
“家在重庆。”
临近春节,来歌厅的人比平常多了许多,蓉已经陪走了三拨,陪他们唱,陪他们喝,而吴行他们也是刚从酒桌上下来,又点了一堆啤酒。
杯盏之间,他们又唱又跳,间歇瞎聊。
“你的英语歌很好听。”
“那管什么用?陪你们唱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首歌,你们有谁点英语歌?”蓉有些醉了。
“你摸摸,我的腿上有一个瘊子。”蓉让吴行摸她包着肉色丝袜的腿。
旁边的姐妹小声提醒蓉:露内裤了。
“春节在哪里过?”吴行问。
“不提春节,咱们喝酒,来,妹敬你一杯。”
“你把手机号给我,春节我给你发短信,保证第一个祝福你。”
“出了这门儿,你还会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至少我会记得111号。”
临行前,蓉为吴行披上外套,并整理好领子,抻了抻他的下摆。
除夕,万家灯火,包饺子,看春晚,放鞭炮……新年的钟声刚过,蓉就收到了吴行的短信:“迎新的爆竹声中,我兑现我的承诺,第一个祝福你:恭贺新春,喜气盈门,万事如意。你的吴哥。”
歌厅停业,几个无家可归的姐妹们一起过年,无事可干,喝酒!大家都东倒西歪。要知道,这个时间段,可正是她们撒欢的时刻,但此时她们都醉了,醉在他乡。蓉醉眼朦胧看着短信,想起了女儿,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春节期间,蓉与吴行互发了N条短信,通了几次电话,让吴行记住的是,她想女儿了,她哭了。她说过N次。
“我在乡下。我回去请你吃饭。”
“好的,我等你。”
吃川堂,一个专门经营重庆火锅的餐馆。
蓉与吴行对面而坐。
蓉穿着普通,长衫长裤,化的淡妆,没有了歌厅里面的妩媚——相比其它姐妹,蓉上岗的妆容也是淡的——略显清瘦,难掩憔悴。
蓉给吴行讲她的过去,讲她的女儿,讲她的梦想。她想攒一笔钱,开一个小店儿,等女儿稍大一些,把她接过来上学。她与那个不争气的丈夫离婚了。
吴行温情地望着她,耐心地听她倾诉,不时为她布菜,他们碰杯喝酒。蓉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被爱被呵护的温暖。
“我可以试试帮助你。”
“谢谢你。敬你一杯。”
“你在本地有要好的朋友吗?”
“有过一个,是城里的老板,人很帅气,也很有钱。他要包我,我没有答应。”
吴行心里酸酸的,听蓉说没有答应,便顺嘴搭了一句:“是在乎名分吗?”
那倒不是。我怕守候不住这份情感。现在,年轻,漂亮,愿意献身,敢于献身的女孩儿多得是,他能够守候我多久?我受过一次伤,怕了。
蓉脸露戚然,独自饮了一口酒。吴行无语。
“吃过饭,我打车送你回歌厅,我去办事。”
“好的。”
“你想知道吗?我能够记住你的号,为什么?”
“是因为‘川’吗?”
“不是,我的生日是11月1日。”
“噢。这么巧?我们有缘喽。”
吴行吻了蓉,她的唇很小很温润。
当吴行结完帐走出餐馆,蓉醉了,吵着要回家。吴行叫来一辆车,送她回去;可到了她所说的地方,她又不肯下车,却吵着回歌厅。吴行无奈了,给了司机车钱,让他送蓉。出租车扬长而去。
春节过后,吴行到公司上班,大家拜拜年,聊聊天,侃侃大山,工作还没有进入正轨。正在无聊时,他收到了蓉的短信:“不好意思,母亲来电话,女儿病了要住院。你能够借我5000元钱吗?两个月一定还你。”
不等回答,就接着追加一条:“你能够相信我?我用我的人格担保。”
说实话,这点钱搁在平常,对吴行来说不算什么,问题是,春节刚过,钱花得差不多了,又刚刚交完儿子的学费。囊中羞涩,朝朋友开口,这在吴行还真是头一次。吴行犹豫了半天,但还是找朋友借到了钱。
这是一个旧式小户型的两居室,五层,室内拉着厚厚的窗帘,光线阴暗。蓉和她的一个姐妹合租的。有一个14英寸的老牡丹电视机,一台破旧电脑。狭小的厨房门开着,可以看见,水池里面泡着碗筷,案板上扔着一堆方便面袋儿。给吴行的感觉,这不是一个家,像是一个男生的单身宿舍。
上楼的时候,蓉告诉吴行不要出声,让咋呼惯了的吴行很不舒服;进了屋,又觉得有些压抑。
吴行把装钱的信封递给蓉。蓉的表情很复杂,一丝自尊高傲掠过。
“两个月,我一准还你。”
“你先用着吧。”
蓉为吴行沏了一杯茶,坐在吴行身旁,挨他很近。“你看我新买的丝袜好看吗?”
“我不喜欢黑丝。再说,你的腿又不粗,穿肉色的好看。”说着话,吴行不由将手伸向了蓉的腿。
蓉坐到了吴行的怀里,她娇喘着,吴行的身体燃烧起来,他的嘴呼着热气凑了上去。
吴行脱去上衣平躺在床上,露出健美的肌肉。她拉上了拉开不久的窗帘,脱去裙装,像小猫一样依偎在吴行的身旁。
然而,吴行却没有动作,他的思绪游离了。
五千块钱,太贵了。她要是不还,我难道还同她打官司不成,这不成为笑柄了吗?再说,这床上指不定躺过多少男人,至少那个帅老板躺过。那歌是怎么唱来着?多少男人见识你的妩媚。她别再有病。想到这里,激情像泄了气的皮球在吴行体内瘪了,他抓起上衣,逃也似地飞离了房间。
身后,门锁撞上的声音,咔——
汶川发生了地震。吴行在报上读到:餐桌上/鱼刺和水泥构件一起/卡住了我的喉咙/汶川卡住了我的喉咙/7.8级的死亡,断裂,坍塌/卡住了我的喉咙。他深感震撼。他找来地图,查找汶川的位置,并估算了汶川到重庆的距离:大致300多公里。
两个月过去了,蓉打电话给吴行:“你过来拿钱吧。”
“你不用还我了,捐给汶川吧,算是为你家乡做些事情。”
楼下,小区公示栏里填上:善款7000元,捐献人吴先生蓉女士
吴行忙了起来,接货送货,天南海北。忘了歌厅,忘了蓉。
这天,在厦门,吴行吹着温湿而带着腥气的海风,与业内朋友坐在望海亭喝酒。他收到了这样一条短信:祝生日快乐。
“今天几号?”吴行问朋友。
“11月1日。”
噢,111号。蓉。
“南国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吴行回复道。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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