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 仓央容若 朗诵｜建英 卡夫卡 倾听自然 一剑
绍兴的沈园，又名“沈氏园”。八百多年来，沈园虽数易其主，但借陆游、唐婉的遗恨而鉴明千古、光灿百世。翠竹掩映，踏着青石，蜿蜒徐行，便见郭沫若题之“沈氏园”的汉白玉牌坊。进入园内，水榭如云，池水泛波，修竹婆娑，娇荷摇曳。一块上书“断云”的园石，中间裂开又紧紧偎依，情深款款，向人们诉说着陆游和唐婉的爱情悲歌。沿青石小径，穿过古柳，一块太湖石突兀路边，楷镌：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似乎是裹挟着大宋的苦雨，淹没了岁月的旅途。近墙情更怯，那斑驳墙壁上的两阙瘦词，由词学家夏承焘先生所书，陆词以草体书写，笔势奔放恣纵，激烈奔突跃然壁上；唐词以行书书写，笔意萧索枯淡，苦涩郁结形象展现。凝立在矮矮的墙前，遥想当年叱咤风云的诗客和红袖添香的佳人是如何的伤恸欲绝。到如今，岁月流，人已矣。长满苔痕的断垣，翠竹掩映的墙头，青青草木掩却了一段风流。行至孤鹤轩，陆游壮怀未改，江山犹残，多少相思恨怨，尽付于剑南诗稿。梅槛长廊上，挂满了重重叠叠的风铃，那些风铃都藏着或凄美或真挚的情事；那些风铃记录着执子之手的山盟海誓。走出沈园，我的思绪还被沉沉压抑着，悲切的意境，一时挥之不去。回望沈园，如一阕凄美的宋词，静默在爱情的长河中，含情脉脉，凄楚动人。
自幼相识的陆游与唐婉青梅竹马，红尘相伴。绍兴十四年，二十岁的陆游和唐婉结为伴侣，婚后两人你侬我侬，情意缠绵，丽影成双，凤鸾和鸣。因陆游母亲不满，陆游迫于家庭压力，写下一纸休书，和唐婉洒泪而别。转眼十年，春暖花开。陆游满怀忧郁，独自前往沈园，却意外地遇见唐婉。此时的陆游，已另娶了王氏；此时的唐婉，已嫁给了赵士程。此时此景，陆游愁肠九转，心如刀割；唐婉颦蹙双眉，微闪泪光。陆游望着他们夫妇游园把酒，陆游回忆起当初的伉俪和谐，回忆起当初的情深意切，回忆起当初的诗词唱和，感喟十年一别沧海桑田，万里悲凉之心翻涌上来，恍惚迷离，陆游执笔在沈园的墙上写下了：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陆游的一首《钗头凤》，打碎了唐婉和赵士程相守十年的宁静，打碎了唐婉尘封在心底的五味瓶。肝肠寸断、泪如雨下，后来，唐婉也和了一首：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千秋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可见，唐婉旧情难忘又难言忧伤，只能在夜阑人静时，咽泪而泣，瞒、瞒、瞒！唐婉日臻憔悴，香消玉损，悒悒而终。陆游闻知此事悲痛欲绝，终生难以释怀。沈园，从此成了陆游对唐婉思念的载体，成了他梦魂萦绕的地方。
在唐婉离世后，陆游写唐婉，忆唐婉。而赵士程，在三年悲伤后奔赴疆场，马革裹尸。悠悠沈园是陆游心灵的栖息地，沈园的花径间常有一个垂暮老人的身影，也许他在花间可闻到伊人留下的芳香。六十八岁的陆游，阅尽世间冷暖沧桑，一腔悲愤难消，满怀壮志未酬。陆游再度到沈园，断肠无处诉，一时万念俱灰，题诗云：陆游七十五岁，夕阳残照，探访沈园，悲苦交煎，漂泊天涯，心绪起伏，挥泪写下：八十四岁时，皓首年迈的陆游，在花团锦簇的园中踯躅徘徊，满眼噙泪，意犹未尽，而作诗：陆游一次次地重返沈园，一回回地追念旧踪，在愁痕恨缕般的柳丝下，在一抹斜阳的返照中踽踽独行，留下一首首诗、一阙阙词，这些墨痕诗迹无不凝聚着这位爱国诗人在爱情遭遇上的辛酸之泪。回眸历经八百多年沧桑岁月的沈园，沈园的园墙已失去了光泽，而沈园的园景更显清幽。感慨世间多少人，如陆游和唐婉，一转身就是一辈子，错过了便是一生。
沈园中有两尊默然相对的塑像，一边是战马奋蹄欲奔，仰天嘶鸣；一边是陆游握笔而立，侧头沉思。陆游一腔诗情家国天下，沈园不过凭吊之地，铁马冰河北定中原才是郎之所归。经历国破家亡，陆游希望国富民强，一雪靖康之耻。绍兴二十三年，才华横溢的陆游，锁厅考试第一，礼部考试却名落孙山，志无可申。后来，秦桧病死，陆游的仕途迎来了契机。陆游是“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中的铁血男儿，是“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中的铮铮硬汉。陆游一腔热血，想力挽狂澜，39岁为大将张浚献计献策，44岁投奔王炎作幕僚献《平戎策》，49岁任蜀州通判上书北伐，64岁上疏议恢复大计，77岁作记题诗勉励韩侂胄北伐抗金，79岁作诗为63岁的辛弃疾壮行。宦海沉浮中飘零的陆游，放眼半壁江山，斯人独自憔悴。一首《诉衷情》尽道英雄空老的苍凉无奈：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向往着铁马秋风大散关的陆游，怀揣一腔热血，却永远没有北上抗金的机会。走完这段历程，沈园里不见旧时明月宋时人，只留给我两首饱含深情又撕心裂肺的词，留下我一地无可奈何的叹惜。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人生若只如初见，且行且珍惜。希望再见沈园时，还是那个唯美的沈园，我不再是那个多愁善感的少年。
作者：仓央容若，原名许志刚，甘肃古浪人，中国管理科学研究院特约研究员，中国国风网甘肃站站长，甘肃良知教育创始人，校刊《晨曦》编委、业余画家。集有《秋晨集》、《政论杂谈》、《不曾忘却的日子》、《西北孤莲》等。国画作品刊发于《中国收藏家》，国画代表作有《小桥流水》、《国色争艳》、《云壑飞瀑》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