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微小说】过 生 / 文：朱光伟
过 生
□朱光伟
一
老小，我给你说个事儿。刘有德在电话里说，声音凝重。
刘有德是我同村的发小，又是在师范上学时的同学。刘家在村里孤门独户，他又是家里的单根独苗。他还不记事，父亲就得病死了，母亲一辈子没再嫁，娘俩相依为命。
师范毕业后，刘有德本应分到县城教学，可他执意申请到我们乡中学任教。用他的话讲，离家近近的，不想娘。当时许多人不理解，和他谈了两年多的对象见劝阻无效后，狠狠地骂了一句“神经病！”，从此分道扬镳。
啥事儿，说吧。
明儿个，俺娘八十大寿哩，正好赶上星期天，麻烦你这局办公室主任，通知一下咱那几个哥们呗，过来热闹热闹。
刘有德说的哥们，都是师范同学，一个寝室里处了四年。毕业那天，我们一个个喝得烂醉如泥，说什么，苟富贵，勿相忘，要成为一辈子的铁哥们儿。并定下规矩，谁家有喜忧大典的事儿，都必需无条件参加。
而今，八个哥们，从政的从政，从警的从警，当老板的当老板，只有刘有德一人还在乡下干着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而且从没挪过窝。
刘有德是我们这伙铁哥们的老大。按说，老大的话就是圣旨。可我总觉得不合适，就试探着说，老大，当初，好像没说过生这事啊……
哥不是想借这个事儿，在邻里百舍面前长张脸嘛！
话到这个份上，我连说遵命，而后一口气把这群哥们儿通知个遍。
二
第二天，各路大神便开着小车、大奔，如约而聚。
当老板的老二，把一个大红包，塞给刘有德说，老大为咱们老娘贺八十大寿，孝心难得，每人二百块钱，略表弟兄们的心意。
刘有德双手抱拳，嘴角抖动，眼睛里似乎要挤出泪花：弟兄们能来，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这个就免了吧。一番客气后，有德收下红包，在左邻右舍羡慕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老娘上车，领着大家去饭店吃饭。
席间，有德频频向每个人敬酒致谢，有德老娘喜得合不拢嘴。酒过三巡，当公安局长的老三嗔怪道，老大啊，你虽然是个当教师的，可也不能挑个乡下的烩面馆给老太太庆八十，咋想嘞？
刘有德连声说，抱歉抱歉，咱乡下就这档次。
转眼一年，礼拜六上午十点，我的手机响了:老小，我是有德，麻烦你通知一下咱那几个铁哥们，明天我老娘八十一岁生日嘞，在县里最豪华的逍遥食府宴请大家，我也不想让你们再来，可是人家都说给老人过生不能隔。给哥几个言语一声，不用兑钱了。
和去年一样，哥们儿几个还是每人兑了二百元钱，并吩咐我转交给有德。可是，我俩在楼下点菜的时候，有德无论如何都不收。最后，我只好把钱悄悄地塞给了有德老娘。只不过这次钱到人没到的就有四个。
宴席上，趁有德去楼下催菜的空，当乡长的老四压低声音说，我今天喝得有点高啊，说句实话，难道我们年年给有德老娘过生？他给谁家娘过生了？
三
事隔一年，刘有德老娘的八十二岁生日又到了。礼拜六上午，我还是接到了有德的邀请电话:“老小，我老娘明天过生，你通知一下吧。吃过饭，我请大家唱歌。千万别再兑钱了！一定都来啊，捧个人场就好。”这次，刘有德说话的语气有些恳切。
我照旧通知。不过，当城管的老五在电话里咋呼起来了，这个老大啊，想钱想疯了。我提个建议，这次咱每人兑二十块钱。老小，你自己买件酒去得了。大家各有各的事，都推脱走不开。
第二天，刘有德看到只有我一个人去赴宴，原本灿烂笑容的脸上，忽而透露出几许失落。
四
不知不觉，有德老娘八十三岁的生日又要到了。我正怕有德打电话来，有人敲门。
拉开屋门，我愣住了：有德！你咋来了？是为老娘过生的事吗？
不，不是，老同学，心里闷，想找你唠唠嗑。
有德把掂来的两瓶上等好酒放在茶几边，打开了话题。
这几年，我娘总唠叨她死后，怕我孤单，受人欺负。我每次都劝慰她说，我有几个铁哥们，对我比亲兄弟还亲。不信，等你过八十大寿，他们都来。结果，娘高兴得一夜没合眼。为让娘相信，我把大家兑的钱，原封不动地给了娘。我原想，到娘不在世时，再还给大家。
娘过八十一岁生日的时候，她看只来了三个人，心里就不得劲；八十二岁生日的时候，你自己来了，娘似乎彻底明白了什么。我赶忙暗自封了个大红包欺骗了娘。即便如此，从那后，娘的精神头大不如前，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半年前的一个夜晚，娘紧握住我的手，流下平生最后一滴眼泪，走了……
我埋怨有德，你娘去世，咋不通知弟兄们，这是咱们当初约定好的啊！
没那个必要了，老同学。这是五千元钱，你把大家这三年兑的钱还上，剩余的算我替娘表达的谢意，你请同学们吃顿饭。说实话，我并不差钱！
此时，我不知道说啥好，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有德离开时，哽咽着说，我娘可不是一般的娘。三岁时，我是个孤儿，是娘收养了我。以后老娘的忌日，我还要每年为她过，只是，不需要再打搅铁哥们了……
【作者简介】
朱光伟，
笔名诗心，河南民权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河南诗词学会会员、商丘诗词楹联协会理事。文字散见于《人民日报》《河南日报》《诗刊》《中华辞赋》《星星诗刊》《河南诗人》《商都诗刊》《北湖诗刊》《商丘日报》《京九晚报》及多种作品集等纸质媒体和网络诗歌平台。
作者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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