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余学：顶好味的小吃在街头

顶好味的小吃在街头

作者：余学

暑夏来临，本地人总爱在夜晚摇头晃脑地去吃点东西，以抵消热气的烦扰。家乡的夜市，论氛围，比不上羊城可以喧嚣到三更的仗势；论格局，也没有冰城啤酒烧烤扒蒜妹的豪气；论种类，更不及台湾小吃品类繁多。在我们这里，夜市也是晚近才逐渐聚摊，趁着城市的扩张和消费升级得以摆开架势。早年都是三五成群，在街头巷尾呈东榔头西棒槌分散状。那时，卖的吃食简单且本地化重，形式挑不出花头。在这座逛遍不足两小时的小城里，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它都像早点摊上固定售卖的包子油条一样，乏善可陈但温饱管够。纵然如此，上述各种不如意的比较却愈发唤起我模糊的回忆，剪不断的食客记忆丝丝缕缕的从腹胃涌出。

家乡地处皖东，毗邻淮河、四季分明、山水皆备、鱼米丰沛，因此有“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之说。虽属皖地，但口味却不受徽菜约束，反而融贯南北、钟情咸辣、多元包容。

清晨，大部分人们还在熟睡中，但城市的角角落落却逐渐苏醒。勤劳的主妇们喜爱在早市里流连，早市里不仅有新进的蔬菜瓜果，还被散发着热气腾腾的早点摊包围。不多久，逛饿的主妇，赶早进城的商贩，睡眼惺忪的学童，都聚拢在早点摊周围。饥肠辘辘的人们在散发着油亮光泽的餐点前徒具人形。鸡蛋和葱花在手臂旋力的作用下被灌进了方形的油酥饼里，本以为这就够香了，谁成想在炉火的热力加持下，鸡蛋灌饼的香脆更加持久了。这厢的馋虫还没被压制，那边的煎饼卷油条更勾人心魂。湿滑的面团“吧嗒”一声滴到了圆形的烙饼锅上。摊主用削成前窄后宽的竹篾板轻轻一抹，只两三下，一张厚薄均匀的圆饼就熟了。夹上油条，配上火腿肠、豆芽、海带丝，最后淋上一点豆瓣酱，整个儿卷起，再对半切开，就是我小时候常吃的早点了。

夏夜，人们的饮食似乎比早晨更富热情。最卖力的食客往往出现在龙虾桌上。味道并不比其他地域独特，关键在新鲜的食材上。被山水滋养的我们从小就不缺食鱼虾。加之水质优秀，极少受重工业污染，因此在被做成十三香龙虾前，龙虾各个肥美黄多。虾仁饱满爽嫩弹牙，是啤酒的绝佳搭档。无论你是温儒的读书人，还是道义的社会人，面对一盘盘红头虾佬，都会脱掉白日里不得不掩藏的皮囊，稳坐在塑料桌前，挥霍真情，厚待寡义。如果吃龙虾对你来说如同嗑瓜子般不可果腹，那么烧饼夹蚝油串随时欢迎光临。蔬菜、肉类、海鲜等被竹签串起，经过高温油炸后裹上厚厚的酱汁，烧饼是炸物与酱汁间不可少的红娘。一席夜宴过后，胃袋充盈，食客们打着饱嗝捧肚而散，似乎又可以迎接明日战场的厮杀了。

小时候的暑假，几乎每天早晨我都会捏着几块钱，走到街头去买现打的烧饼。我们这儿把烧饼唤做“朝牌”，因形似古代官员面圣的笏板得名。朝牌朴实无华，烤得焦黄的面饼上只点缀少许芝麻和葱花，咸甜两种口味的面饼嚼起来韧劲十足。彼时的物价还没有那么高，几枚钱就可以买来饲饱一家人的朝牌。而一到冬天，大街小巷都被烤山芋的香气裹挟。深度一人高的油漆桶的外面被厚厚的水泥糊成烤炉，炉边被赤焰烧得黢黑。走上前去，小贩掀开黑白一体的棉被，买家伸手挑拣、询价、称重、付钱，一气呵成。完成买卖的山芋被报纸包着，撕开灰黑的表皮后，就是金黄的甜蜜的内瓤。品相优秀的烤山芋一定要烤出黄亮的糖稀，吃不完的山芋还可以揣在兜里捂手，一路温暖，一阵香甜。除了山芋，还可以烤梨。这算是本地比较独特的吃法。烤完的梨味道独特，表皮皱缩呈蜜黄色，温热的汁水和着绵软的梨肉。每当冬天感冒久咳不止，除了吃药，烤梨会是妈妈牌治咳嗽良方。

“秋风起，蟹脚痒”，我们江淮人过中秋，一定要吃螃蟹。本地有湖，盛产螃蟹。质量不比阳澄湖的差，因宣传不到位致使名号不响，只低调地把鲜味回馈给皖东人民。最朴素的吃法就是清蒸，切好姜丝，调上镇江醋，仅这两味，就能轻易地把女山蟹的滋味勾进食客的嘴里。我们没有江浙人爱在螺蛳壳里做道场的习惯，把蟹黄蟹肉拆得七零八落太费事，桌子上直接摆上大盘的蒸蟹，才叫吃蟹。更有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蟹，洗洗涮涮过后直接放进锅里炸得酥脆，是哄小孩子的最佳萌物。一块钱一串，一串几只，蘸上甜辣酱，没有什么肉，但却是本地独有的季节恩物。

长大后，我去外地读书，总有一段时间食不知味。当食物不能满足大脑时，只要想起这些顶好味的街头小吃，愤懑旋即平息，仿似这些慰藉可以堆叠出家乡的轮廓。

编辑：董祖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