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亦无事 不来常思君

◎汪立

中年男人,实在是需要偶尔有这么个机会,跟这么个人,吹上一场牛

国庆节的时候,我跟宋雷约了去镇江西津渡。我从南京出发,他则从上海,托高铁的福,两个人很方便地在差不多同一时间到了地方,没浪费一分钟。

西津渡除了几条石板路,几乎全是新建的,跟国内无数古街古镇一样的调调。不过我们还是兴致盎然地逛遍了整个景点,就连新开的纪念品店都进去转了转,当然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很多来自义乌的“纪念品”。

蒙蒙细雨之中,徜徉于古镇青山,看江山如画,自是好享受,但我们又不仅为此。

在外人看来,我们大概是西津渡上唯一结伴同游的中年男人——大部队一般都是全家老少,抑或是夫妇情侣,最起码也是闺蜜团。如我们这般突兀的存在,绝对是少数派。

我跟宋雷是发小,友谊跨越了三十多年,不说刎颈,起码也是铁杆。不过呢,他在上海,我在合肥,一年见不到两回。

半年前在合肥见面的时候,我们约定,国庆节外出一游,这在我们的交往中也是头一回!

其实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正常人,见面既不为军国大事,也不是谈大买卖,就是单纯地聊天打屁。所谓“相见亦无事,不来常思君”,大概不外如是。

聊了些什么?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模糊,无非就是家长里短,革命家史,再吹吹牛罢了。

说老实话,吹牛没什么意思,尤其是还找不到一处清静的茶馆,只能窝在鲜芋仙这么个喝奶茶吃甜品的地方,在一帮“莺莺燕燕”的包围下吹牛,就更没意思了。但是中年男人,实在是需要偶尔有这么个机会,跟这么个人,吹上一场牛。

张爱玲在《半生缘》里写道,“中年以后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这话当然有些绝对,中年男人固然是有脆弱的权利,也可以在爱自己的人和自己所爱的人面前,流露出这种脆弱——但是,无论从男人自身,还是社会对于他的定位与要求,这种行为非但只能偶一为之,而且会从内部激起他的羞耻心。

所以,能跟发小在一起,无拘无束地干一顿酒,没羞没臊地吹上一整天牛,实在是中年男人的一种不可言说的幸福。

“寂寞掩柴扉,苍茫对落晖。鹤巢松树遍,人访荜门稀。”王维即便深究禅理,在落日余晖之下独自凭栏,那寂寞毕竟无处排遣。

倒是赵师秀,有约不至,心态还能维系:“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但是他们都比不上陶渊明:“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

贫穷富贵何足道哉,有人可以到穷乡僻壤去看你,就着园中亲手栽种的菜蔬,欢饮达旦,这是何等的快乐!

我猜,来的这位,莫非也是五柳先生的发小?同我跟宋雷一样,相见亦无事,不来常思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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