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林:李可染夫人邹佩珠女士访谈录(下)
李可染夫人邹佩珠访谈录(5)
刘晓林
邹佩珠:古人说“向纸三日”。就是说对着白纸多多构思,最好对象在脑子里形成一张画的时候再动笔。可染画画时,对于所描绘的对象会反复加以研究。有一次,他对我讲在万县看到暮色苍茫中山城一层一层的房子,既丰富含蓄又深厚复杂;为“零”,树、房子画到“五”,色阶成“0”与“5”之比,显得树、房子都画上,以纸的明度墨色,加到“4”“5”之比,效果就出来了。这种画法叫“从无到有,从有到无”。
刘晓林:对于李先生的艺术,我们谈了很多。俗话说:“功夫在诗外”,在分析研究事物时如果仅限于事物的本身是不全面的。就李可染先生而言,和其他大艺术家一样是离不开书画以外的修养的。
比如,先生对戏曲非常喜欢,与京剧界的老前辈盖叫天等人多有交往。他认为书画艺术与戏曲艺术在很多方面是相通的。比如,两门艺术都强调:只有脑、眼、手的协调与客观规律趋向于一致才能更好的正确反映客观事物的表现力。事实上很多艺术种类都存在相通之处。另外,作为杰出艺术家(包括其他行业的杰出者)具有通达的认识、思想也是极其重要的。
李可染先生的画论中提到:有人反对——学别人的画,学老师不要象老师,否则没出息。这种说法可能出于好心,似乎主张创造,对食而不化的人有针对性。泛泛而论,有点偏面,是把创造看得太容易了……艺术上的创造是在一定条件下自然形成的。我们的艺术要随着时代的前进而前进……对古今中外的作品都要下一番工夫研究,好的、有用的都要吸收,促进民族艺术的发展。即使对于白石老人的艺术他也采取了选择性学习,他多次提及:“我在齐白石老师家学画10年,主要学他的创作态度和笔墨功夫。”
1941年,李可染先生重新恢复了对中国画的研究与创作,他提出对绘画传统要“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正是在这一系列思想、认识的影响、推动力下才使得他的作品中既有传统更有时代气息,既有继承又有创新。“水墨淋漓”的漓江山水与“满幅朱砂”的万山红遍就是极好的例证。
邹佩珠:综合修养和思想对于一切都是很重要。综合修养很微妙又确实存在,它会自然的融入艺术家作品中。作品格调的高低、意境的高低与艺术家本人的综合修养是密切相关的。思想认识的重要性也是显而易见,搞好艺术需要高的眼界和辨证的思想,这样才能更好分析事物的优劣,更好的向前人、今人学习,更好的促进自己的艺术。正因为如此,在中国社会的变革对中国画提出了新的要求;而西学东渐和西画的广泛传播,面对西画的写实造型,写意的中国画又遇到新的挑战的时候,经过艰苦探索,可染才做到了:在保持优秀传统的基础上,从现实生活中汲取养料,并适当吸收西画的观念和技巧,以丰富中国画的表现语言。他巧妙地把包括关注形、光、色在内的西画创作技巧有机地融在传统的、写意的笔墨体系之中。当然,在艺术上的创新是经过自己对艺术的历练、感悟以后水到渠成的事情。
对民族遗产他既反对故步自封的保守态度,也同时主张新时代的艺术必须在传统的基础上发展,他主张"批判地接受遗产"。对待好的外国文化,他认为不应该拒绝。在1950年的《谈中国画的改造》中,可染提出“艺术应以生活为源泉,从中吸收营养”的观点。
刘晓林:50年代中期是李可染先生艺术变革的重要转折期,在此期间他面对中国画萎靡的现状,提出了要对中国画进行改造的主张,他多次深入到大自然中去作长期的体验写生,以寻求艺术创作的源泉。他通过对大自然的长期观察、体验,以生活、传统、修养、借鉴融汇贯通,经过多的艰苦探索,为中国画传统的继承与发展开拓了一条新路。李先生的山水画具有迥然不同于古人和同时代人的独特艺术风格,尤其是他创作的一系列“光感”山水画。
的确,李先生在艺术上所取的成就是非常大的。我曾写过的一篇文章中,表达过类似观点:我一直认为一名伟大的艺术家其伟大如果仅限于艺术是远远不够的。在这一点上,如同伟大的企业家仅限于所取得利润绝对不能称其为伟大的企业家是一样的。大师除了自己画好是远远不够的,它还包括对于整个艺术史的推动、美术教育、社会责任感、影响力、包容等。1961年,中央美术学院李可染山水画室成立,他逐步形成山水画教学体系,李先生的艺术更加成熟。同时“李家山水“也影响了一大批的艺术工作者。可以说当代中国美术界、尤其是山水画界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受着先生的“艺泽”和崇高人格的影响。还有我们来不及谈的李先生在建立中国画研究院所做的巨大贡献。
李可染夫人邹佩珠访谈录(6)
刘晓林
邹佩珠:可染做了大半辈子的老师,从国立艺专到中央美院教了很多学生。这些学生现在大都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可染在世的时候,包括现在经常会有学生来探望。当然,可染在的时候,学生们除了探望更多的是向老师求教艺术上的事情。想一下,学生们都也不小了。
刘晓林:最后我想谈一下,作为对中国绘画事业作出了极大贡献的李先生那为祖国为人民崇高人格。大艺术家们常讲:“品德不高,落笔无法。
我私认为李可染先生他们那一辈老艺术家们给了现代的艺术工作者作了极好的表率:把自己的艺术搞好,把自己的学生培养好,同时还要有极强的社会责任感。
据我所知,仅1989年先生就向国家、社会捐赠了3次。其中,为中国艺术节基金会捐款10万美元,为修复长城、拯救威尼斯基金会捐赠4万美元,为“马海德基金会”捐赠10万元人民币。”
邹佩珠:可染为中国艺术节基金会捐款10万美元应该是1988年。这样的事情对于可染、我及我们那代人来说都是发自内心的、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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