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同在
“小彤,我等你哦……”那个梳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冲她挥着手。孟彤从梦中醒来。
一个月以来,总是这个梦。自己却一点也想不起来,那个小女孩是谁。梦里,她们常常一起玩。那她为什么会一点印象也没有呢?孟彤百思不得其解。去奶奶家看看吧。
奶奶家在一个小城,孟彤大部分的童年便在那里度过。如今,她已经是一名大学生。记忆中,小城有绿水青山,天上总是有一朵一朵的白云啊,像白帆一样点缀着蓝天。那时的生活,是那样的无忧无虑啊。
跳下车,小城却已变了一副模样。也是啊,那么多年没有来了。从前湛蓝的天空,如今却如同蒙上了一层雾霭;远处青葱的山脉,也好像披上了一层薄纱;那水呢,就是那条孟彤小时候常去玩的河流,已经没有了么?……
“彤彤,你来啦!”年迈的奶奶笑眯眯地向孟彤走来。
“奶奶!”孟彤连忙叫道。
同奶奶回家后,吃过饭,孟彤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奶奶,您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曾和一个梳麻花辫的小女孩在一起玩?”孟彤问道“眼睛大大的,她是……”“没有,不记得,不认识。”奶奶截断了孟彤的话。“刚跟小浩子说你要来,他正在赶过来,他啊,一直留在这块儿,没上大学,现在做买卖呢,自食其力,也挺好。你俩那会儿啊……”奶奶岔开了话题,絮絮叨叨讲起了孟彤和她的青梅竹马——张浩的事情。
看奶奶的反应,她一定知道那是谁。可是为什么不说呢?孟彤感到十分奇怪。算了,张浩来了,问问他知不知道吧。“孟彤,好久不见,难得回来呀!”一个俊朗的青年向这边走来。他很瘦,衣着朴素,是最普通的T恤牛仔裤,大概是刚赶完路吧,显得风尘仆仆的样子。
“张浩!”望着多年未见的小伙伴,孟彤心中五味杂陈。
一阵闲谈之后,孟彤把奶奶支走,忙问道“你还有没有印象,我小时候和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一起玩?她是谁啊?”
“呃……”张浩的脸突然变得苍白“嗯……”
“你说呀!是谁呀!”孟彤激动地一把拉住他的手。
“抱歉……呃,我想不起来了。”张浩吞吞吐吐地说。孟彤咬住嘴唇又松开,脸上显出失望的神色。
“我我我我去帮奶奶干活……你也怪累的,去房间休息会儿吧”张浩见状赶紧离开。
等张浩走了,孟彤悄悄跟过去。她听见厨房传来小声的交谈声。“奶奶,彤彤她问我燕儿的事……我就说不记得。”“也只能如此啊。可惜了,多俊的丫头。”“但是总不能一直瞒着她啊……”“忘了是好事啊……”
果然,这不只是一个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可是为什么忘呢?
燕儿?对了!孟彤猛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学着漫画里的女孩子,也有记日记的习惯。内容无非是今天吃了什么,看见了什么,和谁玩……那本日记现在……
一顿翻箱倒柜,那本泛黄的日记竟然被孟彤找到了。她一页一页的翻着,看着自己幼时拙劣幼稚的文字,不禁产生了一种又甜蜜又惆怅的感受。
突然,她怔住了。2011/7/3而下一页是2011/9/7……这两页中间的页,被胶水粘住了!答案呼之欲出。她小心地用小刀一页一页地划开纸页,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2011/7/4城里来了个戏剧团,特别好看!还有一个小演员住在我家呢!她叫燕儿,和我睡在一起!
2011/7/5燕儿知道好多新鲜的东西,我喜欢和她一起玩!今天我带她参观了我和浩子搭的小树屋,她很喜欢!
……
2011/7/23浩子最近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他说我也应该跟他玩。可是燕儿还让我带她去山上采花呢!
2011/7/24我忘了要和浩子去抓虫子的事情,他很气。可是这个也不能怪我呀!燕儿她叫我去戏台玩呢!
再翻,就赫然是9月份的事情了。日记里再也找不到燕儿的影子。连一句想念都没有。孟彤不相信自己居然会那么无情。不应该是这样啊……
晚上,凉风吹着,一阵熟悉的虫鸣。在这样舒适的夜晚,孟彤却辗转反侧。燕儿,我在哪能找到你呢?……
“小彤,他们说我声音好听,今天我要去你们这里那个扶…不对…胡…扶风湖公园录讲解音频呢!下午才能回来,等我呦!”燕儿的大眼睛忽闪着,脸上带着笑。
孟彤醒了过来。扶风湖?是胡枫湖吧!对了,那是这个小城本来打算开发旅游业的地方,现在也只有当地人去游玩。去碰碰运气吧!
第二天,孟彤来到了胡枫湖公园。“免费讲解器取用处”的牌子摇摇欲坠。孟彤走过去,拿起一个,打开,放在耳边。
“欢迎来到胡枫湖公园……”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童音响起。是梦里燕儿的声音啊!孟彤顿时看到了希望。
“小姐,您是外地来的吧,要取用讲解器么?”一个青年男子走过来问道。
好一个“笑问客从何处来”。孟彤暗想。
“呃…算是吧,请问您知道这个讲解器的语音是谁录的么?”小城不大,人们基本都认识,所以他也很有可能知道。
“这个我不知道的,我之前一直在邻县打工,也不是很了解。”青年男子抱歉地笑了笑。
“那,谢谢你了。”孟彤再一次陷入了失望。
“你是彤彤吧!你怎么连燕儿都听不出了呢?”一个年迈的环卫工人走了过来。他的头发已经斑白,脸上刻着一道道皱纹,透露着沧桑感。
“实在抱歉……您是?”孟彤一时有些愕然。
“不记得也对啊!”老人笑了笑。
“啊!您是吴叔吧!”孟彤突然记起了那个诚实忠厚的便利店老板。老人高兴地点了点头。
“吴叔,您能不能讲讲燕儿的事!我把她给忘了!”
老人两道粗粗的眉毛微皱起来,转头望向天边的一群飞鸟,眼神里带着几分惆怅。“是啊,烧了那么久,是会忘事的呀!”
“啊?”孟彤感到十分困惑。
“燕儿当时和戏团一起来的,就住在你家。又跟你年龄相仿,所以那时候你俩天天一起玩啊!戏团待了得有…一个半月吧。就他们快走那会儿…哎呀,说来都心疼哦!但浩子那孩子也不是故意的……”老人顿了顿。
“发生什么了!”孟彤向前一步,着急地问。
老人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却又继续说了下去。“浩子对燕儿一直..……很不高兴嘛,燕儿来了之后你也不跟他玩了……你俩也不带他玩……后来……后来你和燕儿去河边玩的时候,浩子为了报复燕儿,要把她推下水,结果一下子把你给推下去了。那河水本来就不浅,还好多水草……那会又正是河水涨的时候……浩子后来说,他都吓傻了,也不知道救人,也不知道叫人。是燕儿..……燕儿她当时,一下子跳下去,用力把你给推上来,可是,她自己……自己被水草缠住了沉下去了……唉,多好的一个孩子……”
“后来你就开始发烧,先是高烧,然后又低烧不断,可把你奶奶给吓坏了,又是请法师,又是灌中药的……终于好了之后,已经是一个多月了……你妈妈就把你接走了……孩子啊,浩子他不是故意要害死燕儿的,你……”
孟彤沉默了。原来……是这样。“嗯,我知道了,吴叔,谢谢您!”她一边说,一边往家的方向跑去。
“奶奶,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燕儿的事!”孟彤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撞见一脸惊诧的奶奶和张浩。
“看来是瞒不过你啊……其实不让你知道,就是怕你太内疚……彤彤,你不会怪奶奶吧?……”奶奶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添了一道。
“彤彤,对不起……是我当时太自私了。我现在……真的后悔死了。”张浩低下头。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唉,你也不用跟我道歉。我当时也不该不考虑你的感受。不然……”不然你也不会生气嫉妒,也不会酿成这样的恶果。
“我带你去看看她的墓吧……”那条小河仍在淌着水。一块小小的墓碑立在那里,仿佛诉说着什么。“陈燕之墓”四个字已经有些模糊了。“燕儿……”孟彤蹲下来。霎那间,往事涌上心头。记忆里,燕儿梳着两个麻花辫,穿着淡粉色的碎花裙,弯弯的浓眉,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的大眼睛,笑起来鼻子上有细小的褶皱,脸上荡漾着两个小酒窝。还记得她笑着说,“我现在还不会唱戏呢!但马上就要学!我一定要唱得比爸爸妈妈还好!到时候一定来唱给你和奶奶听!”
谢谢。对不起,我把你忘了。不过现在好了,你又回来了。我以后,一定会经常来看你的。你也要等着我来啊……
又住了几天,孟彤踏上了归途。列车上,看着一闪而过的风景。她不禁想到《千与千寻》的一句台词“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忘记,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而已。”是啊,不会忘记的。孟彤用指尖拂过奶奶给她的旧照片,照片上的燕儿和她都笑得很开心。这是当时燕儿要走的时候两个人拍的照片。
照片的背面,是燕儿用水彩笔写给孟彤的四个歪歪扭扭的字“永远同在”。
她忆起那个下午,她因为燕儿要走的事情闷闷不乐,燕儿对她说,小彤,你以后想我了,就去扶风湖公园!再看看这张照片,就跟和我在一起一样的。
嗯……孟彤想,从今以后,你就留在我心里最美好的一角,我们永远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