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去男子的物什
《君子当归》
上集说到,沐清尘疼痛隐疾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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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让沐清尘自小学医,她用来认字的书是《本草经》,玩耍的地方是药田,玩具是药材与银针,以及一套磨得极薄极利的刀剪。
同样的东西,师傅也有。
师傅一直在试一些奇怪的方法,想救她的命,想救她出痛楚。
他有时候在牛羊猪狗身上用那套刀剪,有时候在受伤昏迷的人身上用那套刀剪――有一次,她甚至看到师傅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动了手。
师傅每次使用那套精巧锐利的刀剪的时候,场面都与血腥有关。
有时候师傅会避开她,有时候则不会。
沐清尘感知疼痛的能力被死门针磨钝了,但对气味与声音的灵敏却异于常人。
每次师傅回来,她都能闻出他今天去做了什么,与什么人或者动物在一起――必定都发生了见血的事。
沐清尘那时候不喜师傅身上那些血腥味,师傅总是沐浴更衣之后,才将她叫到面前告诉她:
“师傅在练这套刀,练好了,才有办法让你不那么痛。”
师傅看她的眼神十分珍爱又十分遥远,似在看一个爱了许久又不敢碰触的人。
有时候沐清尘觉得,师傅虽然在看自己,但他看的并不是自己。
沐清尘知道,那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像祖母了。
她的祖母沐秋橙,是师傅的心上人。
心上人的一生因为他的懦弱没能过好,师傅半生自责,也从她身上看到了希望,想让她替她的祖母好好活着。
可她不是普通的姑娘家。她身上那团肉瘤子,本来是一个男子的物什。
师傅翻遍医书,造了那套精巧细薄的刀剪,试图以华佗之术,将那恶毒的肉瘤从她身上割去。
后来她才知道,师傅几乎每天都在经历血腥,便是在做各种各样尝试,想知道怎么才能把她腹下那团丑陋的肉瘤子给割下来又能让她活得好好的。
沐清尘7岁之前,不知道那套精巧细薄的刀剪是做什么用的,直到7岁那年,师傅喂了她半碗麻沸散,让她亲眼见到了那套精巧细薄的刀剪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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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清尘在半醒之间,看着师傅以银针止血煮烈酒清洁,并用那副精细利薄的刀剪,将她丹田下那一团折磨了她多年的大肉瘤给割了下来。
师傅制的麻沸散汤药,是可以令人全无知觉的。
但师傅在当时,只让她喝了半碗,坚持令她保持了清醒,让她目睹了自己受难的整个过程:
“尘儿,痛也忍着。死门针之毒不能再拖了。倘若此次你命大不死,你便记住这套刀剪的用处。我为了救你,在不少活人身上动了刀,虽然那些人都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到底有人因此死了。你往后用这套刀剪去救人,也好还了这债。”
师傅当真是残忍。
然而,沐清尘又觉得是好的。
师傅救了她,也教会了她许多东西。
师傅割了肉瘤,她幸运没死,活下来了。
她有听师傅的话,一直在治病救人从没放弃。
她救了很多受伤的将士,她路遇病患从不袖手旁观。
她现在又救了顾将军。
可她为何还如此痛入骨髓似不能活?
“公子。”
“无埃。”
“尘儿。”
“阿橙。”
“你不能死。你若死了,便什么也没有。”
“你痛了这样久,才活到现在,怎能这么死?”
沐清尘猛然睁开眼睛时,已是五日之后了。
阿树最先察觉到了她的动静:
“公子。”
随后是一旁矮榻上半躺着的顾长贺:
“无埃!”
“金一,请卢大夫!”
卢大夫诊了脉,确认沐清尘的脉相已经平和之后,众人都清晰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沐清尘笑:
“对不住,我把大家给吓坏了。”
看着阿树眼下的青影,以及捂着胸口却坚持走近过来的顾长贺,沐清尘接收到了他关切的眼神,但反馈给他的却是一个医者的清醒,她盯着顾长贺,俊眉微锁,声音因为连日的昏睡而沙哑:
“将军胸前伤口险要,若重复裂开,大罗神仙难救。须躺十天半月方能起身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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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与卢大夫都说,沐清尘若能醒来,便算恢复了。
此刻听他神志清醒地责备自己,顾长贺才觉得自己那颗被紧紧悬吊在伤口旁边的心松了松:“好。我这便去躺着。”
他说完便回到矮榻上,当真是躺平下去了,但脸却转过来看着沐清尘笑:“无埃能醒来,便好了。”
说完,闭上眼睛,竟真的睡了过去。
顾长贺实在疲惫极。
他自醒来发现沐清尘昏睡之后,便命人搬来矮榻,在她屋内与阿树一起守着她。
他知自己需要休息,但沐清尘不醒,他睡不着,正巧也有一些军报要处理,重伤之躯生生撑到现在,得知沐清尘无事,倒真睡得下去了。
金一端着汤药进来,看沐公子醒了,自己主子却昏睡过去,只留那阿树在仔细侍候沐公子吃汤食,心里真是有些时不待我的不忿:
这伤不养不行,可养了伤,向沐公子示好的机会便被阿树抢走了呀。
正遗憾着,沐公子由阿树扶着下榻出了门:
“金一,过来议事。”
金一在心里已经把沐清尘当成了姑娘家,断没想到因为病痛一连晕睡了五日的姑娘家会一醒来便召他议事,愣了一下,才轻轻关上门跟了过去。
来北燕的路上,她已收到了来自黄北城的飞鸽传书,将军府被封,仆佣侍卫门客皆关押天牢,而寄居将军府近一年的她,与江南城顾府几个逃出去的人一起,成为了“逃犯”。
而她的药行沐恩堂,也因此不是被封,便是充了公。
黄北城来的信中说,来接收沐恩堂的是皇城司。
和御林军一样,皇城司说是护卫黄北城的安全,事实上却是控着整个皇城的钱财税收的,算是皇帝的私军私库,比那户部更得皇帝的私心。
那狗皇帝算得好呀,她南来北往谋求几年才做起来的沐恩堂,刚刚因为董济堂的倒下而起势,这便被他收入囊中了。
顾长贺这几年已经清楚知道皇帝忌惮自己,沐清尘做为他的知交好友,自然也明了。
只是她未料到,一国之君亲手残害忠良,居然无耻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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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清尘对顾长贺的骁勇与谋略十分了解,这几年在顾长贺的军威之下,大银国国力式微,断没有大兴进攻的实力,更不可能大败顾长贺,从黄北城的消息来看,是宫里那位想要的这结果。
甚至这一切都有可能是皇帝自己设下的构陷阴谋。
然而……一国之君通敌叛国,置十万边关将士的生死于不顾,令边关数城的百姓子民陷于危机,这确是天子所为么?
但就目前的消息来看,确是皇帝亲自所为。
那皇榜已贴满了北燕大小城池的城门:
顾长贺通敌叛国,延误军机,阵前脱逃,为朝廷要犯,窝藏要犯以同罪论处。
不问不审,通缉皇榜如此快便贴满了所有城门。
那皇帝为了让顾长贺死,当真是脸面都已不顾。
那皇帝不要了脸面,沐清尘却是不想眼看着忠臣良将就此死于非命的。
“金一,将军可介意我看战报么?”
“将军令我等待公子如待将军。”
金一恭恭敬敬将几封书信呈上,同时也不忘她此前所托之事的进展:
“我与金二赶到时,阵前我方败势已定,但大银国似乎也并未追得急迫,约是伤亡亦惨重。我们这才有了救下将军的机会。”
“水一水二将此前运来的银两粮草安置了,暂且安全。”
“我们救回将军两个时辰之后,大将军刘椐押送粮草入营,并重新排兵布阵,第二日清晨以为将军报仇之名直击大银国,那大银国败了。”
“败了?”
“是。”
“跟着将军回来的将士,都有谁?”
“仅火一一人。”
答这一句时,金一难掩语气里的暗沉。
为那些英勇杀敌倒在将军之前副将,亦为以后永远不再有机会见到的暗卫兄弟。
沐清尘淡淡地看了金一一眼,垂眸展开信笺时,又淡淡地说了一句:
“现下我有一事,交予你去办。外头官榜遍布,凶险异常。想要成事不易。”
说完沉吟一息,似要安金一的心般:
“将军养伤要紧,你且耐心,这些账,会讨回来的。”
闻言,素来冷酷刚硬如阴暗里影子的金一,亦神情触动:
“但凭公子吩咐,属下定不辱命。”
故事未完待我明天来续
小跑回来写个小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