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琴搁在窗子下有些春雪淡去了,
我什么都没做又好像什么都已做过。
这是一把半音阶口琴我检查过
簧片没有错误,其中的一个孔爱黏膜。
我吹奏,像春日的风吹奏我
一样吹绿这把琴。每每遇到黏膜的孔
就逃避过去就哑了一个节奏
就感到莫名的矫正针对着我
做拯救但不曾拯救过的事情。
吹奏它仿佛我爱上了一个人,
脑海里发生了一片海,
一旦习惯,矫正就伴随着结束。
上岸的是春天,我爱上了一个人。
我爱上了“上岸的是春天,我爱上了一个人。”
外面的世界都开始抽芽,蓄花……
唯独有的时候,风吹着窗子,
要么窗子是哑的,要么我搁浅在屋内
趋近一个哑的原本的零部件。
沃林格在《抽象与移情》中提出,如果画面无限集中于单个的物,就是抽象艺术的方式。这首诗从头到尾都在描述一把口琴,一切发生,叙述,表意,都与口琴有关,甚至到了结尾口琴被还原为“一个哑的原本的零部件”,客观造成一种抽象的效果,类似于立体派绘画中被分解的小提琴。罗兰·巴特说过,一张照片如果只是普通的好,符合常识和一般性的完美,那叫“知面”。真正重要的,是要有某种缺陷,某种虚空的因素,某种特殊性,在照片中存在,这叫“刺点”。此诗中的口琴恰好也是有缺陷的,其中的一个孔爱粘膜,每每吹奏都会跳过去,就是这种特殊性,吹奏中的哑音反而让词语获得了展开的动力。第一行“那把琴搁在窗子下有些春雪就淡下去了”,近乎完美的诗句。后面要有个东西接着,很不好接,那就只能是叙说,略显普通一点。相当于高音后的降调,在意象之美和密度的意义上。“我吹奏,像春日的风吹奏我/一样吹绿这把琴”,诗意寂寞,清丽,亦有某种懒洋洋地排斥别物的意思。关于“哑了的节奏”,矫正,拯救,不曾拯救的语言展开,都到位。这首诗缺乏一个昂扬的东西,与他物相关,或走向远方的可能性,就像拯救没有发生一样,是遗憾的,正如口琴被跳过的孔,它表现的是一种缺陷,却没有缺陷之乐即留白美学的介入,因此也是感伤主义的,原因很明确,“上岸的是春天,我爱上了一个人”,不惜强调一次,以语言的名义。诗人表现的琴孔的哑音,是爱没有得到满足的无聊,这种无聊无欢,最终把口琴还原为一堆无意义的零部件。
特邀点评 / 李建春
闲 芢,本名徐全,贵州人,现负笈南京。有作品见于《星星》《诗刊》《飞天》等刊,曾参加第十二届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李建春,诗人,艺术评论家。1970年生。1992年本科毕业于武汉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文学硕士。现任教于湖北美术学院。多次策划重要艺术展览。著有诗集《下午的枞树》(1990-1998)、《嘉年华与法庭》(2000-2010)、《长诗五种》(2003-2010)、《站立的风》(2011-2013)、《别长安》(2013-2015)等。诗歌曾获第三届刘丽安诗歌奖(1997)、首届宇龙诗歌奖(2006)、第六届湖北文学奖、长江文艺优秀诗歌奖(2014)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