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忧伤的老虎》:为什么,以及如何阅读一本“天书”?
如果我们去查关于拉美文学相关的资料,会知道1967年被认为是拉美小说“文学爆炸”的一年。
被誉为史上最难懂小说的《百年孤独》在那一年出版,随后成为了众多读者了解拉美文学的名片。
但除了《百年孤独》,还有一本拉美“天书”也在1967年出版,它就是《三只忧伤的老虎》。
在评论界,《三只忧伤的老虎》的地位可以和《百年孤独》相媲美,它更被誉为是拉丁美洲的《尤利西斯》。
从这些标签,我们也不难看出,《三只忧伤的老虎》绝对又是一本难啃的天书。那我们为什么要阅读这样一本天书?又该如何阅读这本天书呢?
01.
“天书”是怎样的炼成的
《三只忧伤的老虎》开篇就已经提醒我们,这本书用古巴语写作,而不是简单的西班牙语。小说中充斥着大量的古巴各样西班牙方言,尤其是哈瓦那俚语(哈瓦那是古巴首都,也是本书最核心描写的地方)。
由于不同文化之间的隔阂,导致我们在理解小说中的哈瓦那文化时存在很大的困难,更难的是,我们所不理解的语言,恰恰是本书作者因凡特最得意的地方。
本书开头就说了,“写作不过是捕捉人声飞舞的尝试”,《三只忧伤的老虎》将这种尝试发挥的淋漓尽致,也让读者,尤其是译者“苦不堪言”。
在谈论本书的情节之前,我们有必要强调一下本书的写作风格和排版。编辑在评论这本书的时候说“如果该印错的地方都印对了那就是印错了”。
看完书我们就会知道编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本书中存在几处空白页,仿佛是漏印了,还有几处黑页,甚至还包括一页反向印刷页。如果没有看本书封面背后的编辑信的话,估计很多人都会觉得是印刷出问题了。
并非如此,因凡特原文正是包含上述空白页、黑页和反向印刷页的,为了遵守“忠于原著”的原则,这本书在引进的时候也尽力保留了上述元素。
除了上面说到的,我们在阅读这本书时还会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小说中有许多地方都没有标点,容易让人看得一头雾水。
事实上这大概也是作者有意为之,因为小说原文中有几处特别提到了标点。
仅仅是上面这些奇奇怪怪甚至称得上胡闹的排版和写作方式就已经足以让人头疼了。但事实上更头疼的地方在于小说的内容。
02.
我不太懂,偏渴望你懂
看完整本书之后,我个人认为,《三只忧伤的老虎》和那些意识流小说还是有些区别的。
简单地说,“意识流”指的是描述人物内心的心理活动,就好像是我们平时的走神一样,借助思维的跳跃来推进故事,正因为意识流是跳跃的,它的情节往往难以捕捉。
而《三只忧伤的老虎》中,有大量的具体情节,甚至会将一件事翻来覆去地说好几遍。
这本书真正的难点在于,小说中的情节既不明确,又不连贯,甚至我们会觉得许多地方的情节是无效的。因此有评论说,它具有“破碎又浓郁的叙事氛围”。
站在这个角度,《三只忧伤的老虎》又和那些意识流小说殊途同归,它们都不需要靠情节来驱动,也因此更晦涩难懂。
《三只忧伤的老虎》讲述的是上世纪50年代的故事,小说通篇都以第一人称展开,但几乎每一章节的“我”所代表的都是不同人物,其中包括摄影师,鼓手,作家夫妇以及阿塞和他的朋友。
不同的人物,他们的故事也基本并不相关,这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阅读难度,仅仅是弄明白“我”指的是谁,就是一项很复杂的工作了。
可因凡特似乎还觉得不够复杂,因此又在小说中加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情节。
比如小说中的作家夫妇围绕一根奇怪的手杖展开了一系列奇遇,小说中先按丈夫的视角叙述了这个故事,接着又按妻子的视角将故事重讲了一遍,妻子还顺带纠正了丈夫叙述中的错误(但我们读者又如何得知到底谁错了呢?);再一再二还不够,后来作者假借译本不好之名,又重新讲述了这个故事。
我们很难得知,作者这是想干什么,最后也只能由他去吧。
小说另一个引人关注的地方在于,它借不同古巴作家之名,对托洛茨基之死(真实案件,著名的托洛茨基在墨西哥城遇刺案)展开了详述。
然而即便从多个角度叙述同一件事,但看完之后,我们依旧可能摸不着头脑,这是小说的又一复杂之处。
正因为小说不仅在排版上很反常,情节也迥异于传统小说,因此它才被誉为“天书”。想要真正看懂这本天书,估计是个异常艰难的任务。
围绕这本书的解读,大多都以作者因凡特自身的经历展开。认为这本书描写的是因凡特心中永恒的哈瓦那。
因凡特自己也曾阐释,不要被书名迷惑,小说的主角不是一只老虎,两只老虎或者三只老虎,而是一座已经不存在的城市。
这种解读或许能让企图打破砂锅的读者得到一个比较满意的答案。
但或者我们也完全可以不遵循上述解读,正如本书书名“三只忧伤的老虎”来源于一个没什么意义的西班牙语绕口令一样,那这本书为什么就不可以视为一次信马由缰、漫无目的的写作呢?
03.
为什么要读天书
为什么要阅读这样一本“天书”?
首先这个问题容易引发歧义,会让人觉得我们必须阅读这本书。
不是这样的,我从来不认为有什么书是必读书。西蒙娜说,“唯有你也想见我的时候,我们的见面才有意义。”唯有真正想读一本书的时候,我们的阅读才最有意义。
因此如果对实验小说,对意识流不感兴趣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将《三只忧伤的老虎》、《百年孤独》这些小说抛在一边,哪怕他们是举世闻名的名著,我们也不能“叫书管着我”。
解释过上面的歧义之后,我只想谈谈我自己为什么要阅读这样一本天书。一个最大的理由大概是,见见世面,原来小说还可以这样写。
这是许多实验小说和意识流小说最大的特点和作用之一,它们可以向我们证明,原来小说是可以摆脱传统的故事情节的,甚至小说是可以没有明确连贯的情节的。
于是我们对于小说的理解就可以站在一个更高的高度,看得更远更多了。
但需要注意的是,要是认为意识流小说比传统叙事小说更高级的话,这种想法我个人觉得大可不必。
事实上,很多人都有这种想法,觉得《百年孤独》、《尤利西斯》就是最高级的小说,而像是《基督山伯爵》、《连城诀》这些通俗小说就要低一等。
这种偏见其实早已有之。英国小说家塞巴斯蒂安·福克斯在其文化评论集《英雄情人势利鬼恶人》中提到了这个问题。
二十世纪,情节驱动的小说在评论界失宠,那些有故事的小说被视为是低劣艺术,而那些反对情节的小说被视为高雅艺术,这种偏见随着詹姆斯·乔伊斯和维吉尼亚·伍尔夫的大火而愈演愈烈,文学创作的叙事性被一再忽略。
福克斯在书中没有解释评论界的这种风向是如何得到转变的。但他认为,到了二十世纪末,至少作家中重新出现了一个大致的共识,事件本身并无庸俗高雅之分,这是一个如何处理的问题。
这个结论大概可以作为是评判叙事性小说和那些不注重情节性的小说的一个标杆。
并非所有的意识流小说或者是实验性小说先天就高其他文学形式一头,它们的成功需要由作者凭借对文字的处理去赚来,而不是被盲目的读者强行抬上神坛。
由此,《三只忧伤的老虎》是一本很新奇的小说,但到底它能不能给读者带来些触动,已经不是因凡特可以掌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