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月报·创意写作版》丨学园派丨木兰花开

文/ 陆辰宇

他与她，终究是相遇了。

正是木兰盛开的季节。朵朵白花伸个懒腰，露出一点嫣红，沁出缕缕清香。

他们愣在木兰糕柜旁，只一眼，仿佛凝滞，世界真小，遇见真好。

离开超市，楼下咖啡厅，一人一杯，都不说话，只静静想着。

他， 沐亦城。她， 蓝绮。二十年前， 知青插队， 来到桐乡。年少轻狂，情窦初开，爱情的萌芽潜滋暗长。他与她，都是队长。在同批知青中，一个朗月清风， 一个温婉静雅， 郎才女貌，正好般配。

桐乡的木兰漫山遍野，白里透红，如天边云彩。

欢歌悦舞，清丽的歌声，空谷传响。

“木兰开，月落听风来，水天曾相濡，千山本同往，怎么各自天涯。”

村里的男孩爱慕，城里的姑娘如精灵，娴静灵动。

“木兰开，陌上听风来，风不干的回忆，终不止息，爱人怎各自天涯。”

村里的女孩暗恋，城里的男孩如温玉，谦和潇洒。

政策变动，他与她上了城，却分开，再也无法联系。

窗外的木兰随风飘荡，往昔美好的岁月，是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长久不说话，脉脉相视一笑。人到中年，青春退去。饱读诗书，让蓝绮举手投足，散发独特气质，风韵动人。沐亦城的咖啡换了好几杯，面容泛黄，有些憔悴，手指骨指分明，不停抖动，似乎紧张。眼睛总定向一处，一动不动。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还行吧。”

寒暄后，得知命运弄人。蓝绮离婚，亦城妻子意外车祸，可爱女儿也倒在血泊中。两人因工作调任，恰在一个部门，兜兜转转，仍是走到一起。

有些感情无法随时间淡忘，相反，却愈久愈深。

木兰开得盛。零星地点缀在叶间，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树，仿佛装不下了。

两人身居高位，政府要员，一举一动，备受瞩目。没多久，事情在部里传开。木兰开得耀眼，在阳光映衬下，扎眼，刺目。

蓝绮总随身带着本子，她喜欢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

总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

上午，沐亦城又递来一份订单，要蓝绮签字。蓝绮推说工作正忙，下午签完送过去。然而，夕阳西下，亦城等来的是手铐与制服，他被送走了。身后，是刺目的木兰，喷吐着鲜血，一点一点，滴在蓝绮心里。

亦城一夜白头，蓝绮探监。

“你什么时候察觉的？”

“见你第一眼，瘦削，胆怯，

不停喝浓咖啡控制自己。以前的你多么豪爽潇洒。你总让我签字，进口的船只入港需要我的审核。”

“所以慢慢接近我并记下证据。你忍心？”

眼泪滑落。“比起你潜入深渊，我狠心，有些东西不能沾，你戒了吧。”蓝绮哽咽，“还记得吗，我们在桐乡的誓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亦城泪如雨下。“蓝，唱首歌吧。”

“繁华十里，一点丹青烬落，一如初见木兰开。”仿佛回到桐乡，木兰依旧烂漫，天真岁月。蓝绮泣涕无声。是的，花开花落，飘零了花期，只待木兰开。身居高位，两袖清风，初心永驻，木兰花开。

又过了二十年。她去接他，过去，都不记得了。他们一起回到桐乡，那里有曾经的美丽，有年轻的梦想，年轻的生命。他们和大学生们一起，静待木兰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