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见闻二则:生命·贫穷
作者:莫小年,学吧写作组成员。
开学,坐火车去学校,路上发生了两件事情,引人戚戚。
第一件是在进站前,排队检票时候,听到后面的对话:夫妻俩二三十岁的模样,妻子在省城的医院检查,做了彩超显示没问题,做核磁却疑似血管瘤,只能开刀以确认。谁愿意白挨一刀?夫妻俩便进京,去积水潭、301看看,旁边的人先是惊讶“你这么小”怎么会得血管瘤,后建议也要去协和,因为“协和好”,妻子怪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协和挂号就六百呢”。话毕便开始检票,大家着急上车便散了,只是心中祝福。
第二件在上车后,原本在一排三座中靠窗的位置,去了看到座位上放着铺盖,中间的人说你坐外边吧,我小孩在里面,仔细一看才看到一个小宝宝躺在哪里。原来小女孩刚满月过两天,父亲在北京打工,因大儿子要开学,刚出月子的妈妈便带着两个孩子、与小叔子一道,在绿皮火车上度过了近一天的时间,来京。小女孩脸粉嫩嫩的,除饿了呜咽,其余时候就安静睡着,饶是可爱。车不久到站(我是在中途上的车),大家道别,默默祝福这一家人。
两则片段接连着,首先让人想到福柯对于biopolitique的批判:从过去的“任人生,让人死”到现今的“让人生,任人死”,不论生育抑或医疗,人作为生物性的存在,为权力所凝视与规训,
成为理解微观生命政治的语境。
接着想说说贫穷,不论是六百元的挂号费,还是打工和坐绿皮火车的经历,都多少与这个词汇有关。
其一,贫穷的结构性。从齐美尔对贫穷必要性的分析到鲍曼提出的消费社会制造新穷人,从物质财富的匮乏到集体心理的剥夺感、可行能力的被剥夺,贫穷总是权力和资源不公平分配的产物,有其结构性的一面。
其二,贫穷的道德性。曾经贫穷是政治进步和品性高尚的同义词,特殊的政治话语让位于自由主义后,贫穷失却了道德优势,于是笑贫也不笑娼。而且通过“系统矛盾的传记式解决”机制,贫穷的污名凸显了对个体的否定,贫穷作为符号,暗示了在道德上可耻的不完整的人。
其三,贫穷的现象学。释义“贫穷”,“贫”是一分钱(贝)掰两半的困窘,“穷”是努力落差于目标的潦倒,包括各种资本匮乏的贫穷状态本身,又成为贫穷再生产的动力。在实际生活中,贫穷似乎导致了这样一种消费的链条:对交换价值的考虑大于使用价值,对使用价值的思量又甚过符号价值。而生产方面,贫穷则往往与主体参与的回报率低于资本的劳动有关。
最后,两件事情都以家庭单元的面貌发生。现代社会,人口流动的家庭化和社会支持的(再)家庭化,既可以理解为家本位文化之抗逆力的表达,也可以看作是个体以家庭为可利用资源的叙事。
这里有一点值得思索的是:从家庭主义到个体主义,再加上二者的组合(如“xx的xx”)或修饰(如“新”“伪”),是否隐含着线性的进化史观,是否用二元的话语框构了世界?看起来,在理想型外,生活的轨迹总会聚敛于朴素又顽强的逻辑,静水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