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星岚 ●第四章 晤见
这一日，彤云漠漠，天色晦暗，光秃的梧桐树静默着，素岚久立石亭，望着飞落的黄叶发呆。
素岚想起那年秋末，北风将后花园的梧桐叶刮了个干净。小云墨叫嬷嬷送来针线，又唤他去捡地上的叶子。落叶捡得满怀，小姑娘盘坐杌子上，接过叶子一片一片串上。他看着小姐，那双光亮的眼睛盯着针线，细长浓密的睫毛欻然抖动，像清池里两片蜓翼，倏忽舔水而去。
素岚取下剑，沿着石径一一捡起落叶，蓦得听见小芸的呼唤，一抬头，正撞见盛装打扮的云墨。
云墨一袭猩红狐裘，粉面玉琢，一头乌云盘髻，金翠闪闪。柳叶细眉，如远山黛；粉嫩朱唇，似樱颗熟。笑靥浮春，瓠齿轻翕蓓蕊，星眸微澜，波弄月碧清洄。长衣欲掩娇娜体，锦绣更有香麝侵，真是人间绝色！
素岚从未见此艳美，心底一动，躬身拜道：“小姐！”
云墨道：“岚兄，你我虽非亲眷，胜比同胞，从小到大，承蒙你一直爱护，这一路劳苦我是记在心里。今儿来，一是犒赏，二是——二是有所求……”
小芸打开怀中木匣，满满的一堆金银。
素岚单膝跪地，脸侧向一边，皱眉道：“愿闻所求。”
云墨转过身去，桃面微红，盯着池塘里的枯荷道：“我见白军师与我等多有嫌隙，愿进薄礼解释——岚兄与行伍中人多有往来，望求导引得一晤见……”
“白星！”素岚蹭的起身，顿时明了小姐为谁而妆，一股醋意涌上心头。
小芸将钱匣捧将来，素岚一把推开，他也不管主仆之礼，竟独自奔向大门。刚要迈过门槛，他忽然停住，叹了口气叫道：“小姐随我来！”
素岚领着墨、芸二人走近白府，就碰见王总管打门厅出来，寒暄了几句。王总管呵斥门丁让开道，领着三人进入内庭。院内灯火通明，秀亭清潭，异草名卉，阁轩俊丽，移步皆景。
一座漆黑的绣楼外，三人止住，王总管进门通禀，不多时退出来笑道：“白先生身体不便，改日再见不迟。”
云墨背过身去，从怀中取出两方绣帕，道：“王总管，这里是家父秘藏的《广陵散》《高山流水》琴谱，乃稀世珍宝，愿为贽礼。”
王总管捋了捋长须，刚要伸手去接，忽听得楼内一声咳嗽，灯火渐次明亮起来，白星在内喊道：“即为新妇，不忧瓜田李下否？我为之羞！”
“什么新妇、旧妇？”素岚望向王总管，见王总管转脸回避，忙去寻云墨，又见云墨背身拭泪，于是一把攥住小芸大吼，“说！什么新妇！”
小芸止不住泪眼婆娑：“小姐即日将与大将军成亲，今儿来不过求见上一见，了却往日倾慕之念。”
“范制思！”素岚怒目圆睁。王总管咳嗽一声，借故告辞。
云墨扶栏啜泣：“嫁与将军是家父信中交代，将军为我不惜违逆朝廷，我若再托词无脸见人。”
“小姐！范制思妻妾成群，且将近花甲，如何使得！”素岚怒道。
“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何况护国将军，范将军答应以发妻之礼娶我，想今后不会亏待于我。”云墨哽咽道。
素岚的心掉进冰底，沉默半晌，蓦得夺过绣帕，哐得一声推开绣楼大门，白星正端坐于檀木桌自斟自饮。
“来者何人？”白星一扬脖，香醇一饮而尽。
素岚压住怒火，吁了口气，平静地道：“裴小姐珍藏琴谱，望军师笑纳。”
“好一个忠奴！从未有人敢闯这绣楼，你可是第一人，裴素岚！”白星缓缓起身，擎着烛台，踱出门外。
云墨见白星恍若神明玉临，不由得红脸低下头。
白星盯着云墨，高举锦帕乜斜一笑，缓缓将其送入烛火。素岚惊得忙去抢，白星早将手一松，蜡烛和绣帕掉落于地，燃起熊熊烈火。白星见素岚还在试图救火，冷笑一声走进绣楼，重重关上门。
素岚只顾扑火，终究只抢得一只半角，云墨缓缓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失神踱向门廊，小芸见状不妙忙跟了上去。素岚看着烧坏的琴谱，一拳砸碎石砖。
“白星！”素岚的心在泣血。
天下起了雪，一片两片，很快白茫茫一片，凄清的箫声从绣楼传来，素岚呆立雪中，胸口久久不能平复，寒凉的雪在融化，脖子处，脸颊，唇边，手面，很快，这些地方也麻木起来，他成了个雪人。
素岚看见一团赤红色的火焰在燃烧，火焰旁云墨正小声啜泣，他不知如何是好，心口紧得厉害，温热的泪水跟着云墨的哭声夺眶而出，他兀得睁开眼，云墨的身影消失不见。坐在一旁的王总管笑道：“岚君，你可算醒了！”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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