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走过四季

冬天来了，这一年又要过去了，时光就是永不停歇的列车一直向人生的尽头奔驰。打开电脑里今年的影集，春天的柳絮与桃树的花蕾，夏日游泳的水波与池塘的荷花，秋天的蓝天白云与窗外由绿变黄的白蜡树……只差今冬的一场雪将世界染白，这部影集和往年的影集一样又带我走过四季。

现代的科技发达，手机代替了相机，随时可以拍照，我爱大自然，用手机捕捉它的美，大自然之美，美在四季的变化。

天津这个地方的气候与东北相比不是太冷，与江南相比又不是太热，虽然伏天也有酷热的时候，冬天也有酷冷的时候，但是时间很短，顶多半个多月就过去了，可以说是四季分明的。

走在小区的花园里，或津河的柳荫下，四季将周围的自然景色不断变换，由黄变绿，又由绿变黄，轮回往复，随着自然的变换，也将人的容颜变老。退了休才感觉进入了安静的老年，脱离了人世间的扰攘纷争和琐事缠身，往日无奈与世人来来往往打交道，今天可以安安静静亲近自然，欣享春花秋月，晨风夕阳，用随心所欲的生活节奏与心情，相拥四季的时光。

如果没有四季的变化，会感觉自然是静止的，四季是自然的生命力，使其变幻，使其灵动，使心身感觉摸到了时空的存在。时光如锦，红尘如绣，上苍将自然的锦绣赋予了江山如此多娇，万物生灵都有了生动活气的艺术性，这就是大自然之美。

人生短暂，与自然相辅相成，息息相关，如果把人生看作是一年，人生也有四季，那就是少年，青年，中年，老年。人生啊，与自然一样，今天看来，每一季都很美。美在时代的先进，美在生活的绚烂。

到了我们这个已进入冬季的年纪，人生的春天只是回忆了，虽然那时的时代并不先进，生活也并不绚烂。但是青春本身是美好的，如同春天的活力在心中生发。文革前我上中学，手里有两个小本本总不离身，一个是收集成语和各种词汇的，一个是英语单词，走到哪里只要有时间，就拿出来学。除了课堂上学到的功课，业余时间还阅读课外书，以丰富自己的文化知识，学知识，学本领，青春的心是春天的嫩芽永远是蒸蒸日上的，“时刻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这是我们当时的誓言和远大理想。不久，这些小本本连同我的日记与“毒草”书统统被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烧光，雄心壮志没了，书包改为背包行囊，书本变成了灰烬，手中的笔杆变成了锄杆。

我下乡的松花江畔，春季水面上还结着薄冰碴，就光着脚下到水田里拽大锹平整稻田。到了夏季由于水土不服腿上长满了脓疮，依旧要下到水田里薅秧除草。秋季收了粮食，200斤的麻袋扛立肩走跳，一干就是一天，太阳没出来队里就出工了，干到太阳落了才收工。年轻的体格咬咬牙总算顶下来了，那时不会想到，这就是人生春天的种子，播进了青春的土壤——人生走过了一个惨遭天灾人祸的春天。

中年是人生的夏季，是成熟时期，担负着各项工作的重任，是社会的中坚力量，而我们的中年是从补习文化开始的。我记得很清楚，当我刚进入工作岗位时，我们这些返城知青大哥哥大姐姐们和文革中一起过来的小青年们参加初中补习班，每天都要上夜校，补习初中的语文和数学。那时的口号是“将失去的青春夺回来”，所有事情都要在而立之年抓紧完成：结婚生子，培养孩子，赡养老人，养家糊口。我那时一天的时间总不够用，早起去上班，下班接孩子，回家要照顾老人，晚上要读书到很晚，周日还要去听课。父亲给我写了一幅字很代表那时的心情：“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这是颜真卿的《劝学》诗，我将它挂在屋墙上，以勉励自己。最后用了几年的时间取得了大学文凭，这是一生中唯一奋斗的十年。难忘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如同阳光灿烂的夏日，激情火热，促人奋进。

大自然的秋天，总是给人一种苍凉感，楚人宋玉在辞赋《九辨》中叹道：“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进入不惑之年，人生的秋气渐渐逼近。当时我在单位经常写材料，所用词汇不断变换，从计划经济到商品经济，从商品经济到市场经济，当时常用的一个词就是“市场疲软”，成为完不成销售计划的唯一理由。一直受上级领导管理的企业，一下子没人管了，银行不贷款了，企业就像断奶的孤儿一般扔向尚未健全的市场，商品陈旧过时卖不出去，库存积压，债台高筑，上千职工如嗷嗷待辅的婴儿等着开工资。终于有一天，上面一声令下，全体职工下岗，一夜之间就失业了。看看周围共事多年的兄弟姐妹，大都是老知青，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这种处境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什么叫难。

“悲哉，秋之为气也！”中年秋气的寒意浅释着人生的深刻……

走过了人生三季，方知退休是一种解脱，走出世事，走进自然，也走入人生的冬季。已被揪得皱褶的心便半参半悟了禅的淡泊与清宁，似明月清风，深潭碧水，一种豁达，千般委屈一笑释然，放下沉重的历史，在晚年的从容中绽放安然。

但是，唯一不饶人的就是身体的本钱。最近看到作家肖复兴的一篇文章《知青已经到了青春还债期》很有感触，年轻时受大累，年老时受大罪。我前面说：“人生春天的种子，播进了青春的土壤”到这时种子开始萌发，历史伤痕积为青春债，现在该还债了，身边有几位同辈开始生病住院，有的过早离开了我们。而我们这一代又赶上计划生育，养老也给独生子女造成负担，总想着，我们这一辈受苦受累就算过来了，总不能将苦累再留给下一代，这会是所有作老人的愿望，在四季的流年里，按捺着心事，暗慰着自身，一生磨砺练就的克服一切的意志，已成了知青唯一获得的自身本事，看来还要靠着这个本事度过人生的冬季。

作者简介：

作者文豹，本名王晔，中文本科学历，天津市散文研究会会员，自幼喜爱文学，曾在《天津日报》《今晚报》《城市快报》《乐龄》和《散文福地》《大洼文学》等杂志发表大量散文小说，并多次获奖。大部分作品收集在《文豹选集》一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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