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军“王芳”大连聚 战地黄花依然香

【原创】温业清、梁薰如 军旅警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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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王芳”皓首聚 战地黄花依然香

我们这些老姐妹,都是八十多岁的银发老太太了,太老了。但可别小瞧喽,我们可是一群坚强的老兵!当年在朝鲜战场上,和电影中的“王芳”一样,我们都是战地文工团的女战士!

经历过敌机轰炸,经历过战友牺牲,经历过枪炮声伴奏的阵地演出——那是我们此生最刻骨铭心的岁月,那是我们青春燃烧的芳华啊!转眼65年过去了,我们这些当年志愿军公安一师文工队队员们,都垂垂老矣,很多也都不在了。互相牵挂的老姐妹们分散在祖国各地,各自可好?我们虽已老态毕露但身体尚可,怕过几年再想相聚,难矣。于是就有了走动、见面的冲动。

住在广州的老战友朱翠邦,当年在朝鲜战场上,是我们这伙女兵中稍胖的姑娘,大家都亲昵地叫她“阿胖”。多少年啦,改不过来喽,至今都已老态龙钟的我们,依然还亲切地叫她“阿胖”。应“阿胖”的邀请,几位姐妺计划相聚广州来个“十日谈”,想想就兴奋不已。可是临末了,几位战友情况突变,都不能前往,只剩下我温业清一人了。只好约了好友兰英(她是海政文工团转业的离休干部)一起,从南京赶到了广州。

2018年的夏天,好像比往年更酷热难耐。而广州这些日子,就像哭笑无常的孩儿脸,一会小雨一会大雨,一会儿太阳又出来了。为了不让88岁的“阿胖”来接机,我打了多少电话才终将她说服,让她就稳坐在家中静候,我们自行前往。

终于到了“阿胖”家小区。我和兰英老眼昏花,竟然在阿胖家门口转了好几圈,才看到她家的门牌号。当我们三个人抱到一起之时,忽然感到饥肠辘辘,哈哈,饿了。

广州连着几天的雨,把我们几个老太阻隔在家里,即不能去昆明也不能出去走走。兰英没来过广州,天再不做美,怎么的也得陪她逛逛。于是,冒雨出行:越秀公园、五羊雕像下、珠江轮渡上、广州早茶、名店里、丰富的菜市场,繁华的步行街等等,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

最难忘的是游览了“沙湾古镇”。“沙湾古镇”始建于南宋,是一个有着800多年的岭南文化古城,历史文化资源丰富,民间艺术饮誉南国。古镇保留了以传统历史文化为主体的岭南文化,是以珠江三角洲为核心的“广府文化”的杰出代表。那儿有大量祠堂、庙宇等古建筑和商业遗址。更让人兴奋的是,它还是广东音乐的发源地。别忘了,我们这些当年的文艺兵,这辈子对音乐始终是情有独钟的。在浓浓的“广乐”中陶醉、漫步,就好像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古时候……

几天的奔波劳碌,汗水雨水湿身,却未感到疲劳。回到“阿胖”家,灯光下我们老姐妹三个人兴致盎然,依然是年轻时文艺女兵的心态,大家变换着姿态拍摄、合影。窗外,珠江对岸的白天鹅宾馆,和它周边闪烁着光亮的高大楼体,就是我们合影的背景。拍着拍着,忽然,珠江里的游船带着音乐和歌声,飘过我们的窗前,让人激起一阵欣喜,真有些“门泊东吴万里船”的古诗意境!和平、盛世,我们都看到了,享受到了。

最逗的是,“阿胖”的卧室外房梁上,有一个结构坚固的马蜂窝。每天蜂工们匆匆忙忙飞出又飞进。猛然看到,还真有点吓人。但它们飞来晃去只在窗外。尽管玻璃窗大开,它们也不会飞进屋中捣乱。“阿胖”说:曾经想过报警除掉,但观察多日,竟如此相安无事,就让它们和我一起和平相处吧!看来什么生物都有炅性,善哉!

广州太热了。三位战友一商量,既然北京的战友梁薰如、大连的战友王薇和范玲等都不能南下,那咱们就来个北上,对,就去大连相聚,给他们一个想不到的惊喜!

一经决定马上行动。年轻之时雷厉风行,老了咱也不失军人本色。“阿胖”孙女李倩仪立即给我们订了去大连的飞机票和旅店。

孙女把三位奶奶送到机场,并要了三个轮椅服务,(广州送进站,大连接岀站)。当我们三位老太太坐上轮椅由机场服务人员推着时,我们仨回头向孙女一笑,挥手告别。

忽然我想到,孙女看到我们这一列轮椅纵队向候机厅检票口走去的时候,会不会感到这三位奶奶还真有点像当年跨过鸭绿江大桥时雄纠纠、气昂昂的劲头啊!孙女李倩仪就像是在鸭绿江边上,向奶奶们挥着手,目送我们“过江”!

飞机起飞了,飞向抗美援朝胜利后,我们奉命从朝鲜回撤的城市——大连!那里有我们抹不去青春记忆!

大连到了!一辆岀租车巳迎面而来。热情的司机开车前行时问我们仨:“您们是旅游还是探亲?”“阿胖”朱翠邦幽默地说:“回家”!

司机说:“您们多少年没回过家了?”阿胖刚说出年份,司机忍不住大声的喊出来:“呵呵,那年我刚生岀!”并风趣的说:“妈妈啊,您怎么生下了我,就丢下了我,跑到哪里去了?”他的话音刚落,逗的我们仨哈哈大笑!

在闲聊中,司机知道我们仨是大连当地部队的老兵,抬手就行了一个军礼,并像朗颂一样说道:“我要好好为老兵服务”。雨中的出租车里,一片欢声笑语……

飞到大连时,正赶上前几天下过暴雨。住在大连的战友王薇,双腿行走艰难。知道战友们来了,着急的要相见,可她家地下车库被水淹了,电梯不能运行,她住5楼下不来,不能出行。我们广州和南京来的战友只好在宾馆耐心等待,天天手机相互联系着。

困在家中的王薇不能下楼,但又怕冷落了战友,于是王薇就找了她的两个学生卢云庭和孙贤平,代替她接待我们。

学生卢云庭开着自己的房车,把我们接到另一个学生孙贤平女儿开的餐馆,招待我们吃海鲜。孙贤平还把他的曾经在大连造船厂当过厂长的老岳父请来陪伴我们。餐后拉着我们游览大连各个景点。房车内的设置可以仰卧休息还能烧茶,并带有桌凳。每到一个景点就让我们下车观赏风景、照像,然后围坐在小桌周围休息,边饮茶、吃水果和糕点边聊天……

我们这些耄耋老人谈笑风生的场面,惹到了很多游客的注目。卢云庭就向游客们介绍说,你们看过电影《英雄儿女》吧?这些老人就是当年的王芳——战地之花!于是有人就与我们握手、问好,那崇敬、羡慕的眼神,看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我们去了金石滩、燕窝岭、北大桥、棒槌岛、老虎滩海洋公园等景点。卢云庭又把我们拉到大连的最高处——观赏大连的夜景。眼前远处灯光闪烁,就像是山上山下散落了珍珠,与漂浮在空中和镶嵌在苍穹上的星斗,在相互辉映,煞是好看——夜幕下的大连真的太美啦!

不知怎么,眼前的这一切,一下勾起我想到枪炮声骤停的那一年,那是朝鲜停战,我们胜利啦!1955年,我们部队奉命从朝鲜东海岸撤回国,直接就来到旅顺和大连,从苏联红军手中接管、驻军。在大连驻扎时,我们还都是一群年轻爱美的女兵。旅顺和大连,印有我们青春的足迹和浪漫的往事……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争取回旅顺,旧地重游!

王薇家的电梯终于可以运行了。她的儿女京茹,来宾馆接我们回家。老战友、老姐妹再次相见,拥抱在一起,泪眼婆娑:相互抚摸着苍苍的白发,相互紧握着枯枝般老手,颤微微翻阅早年的合影,好像是在隔窗、隔世望着一个个青春亮丽的另一个我!

那是飒爽英姿的我们,那是战火纷飞中的生死与共,那是“烽烟滚滚唱英雄”的难忘演出!倾述着离别多年的思念,互诉着战场上互相帮助、互相鼓舞、不离不弃的青春岁月,那是我们的“芳华”啊……

王薇的姑爷、帮工、阿姨忙了一上午,做了一桌菜盛情招待了我们:有海蟹,大虾,猪排,素馅烙饼,大大小小十几盘,盛情难却。我们拼命大吃,也难能把桌上的食物吃完,但每个战友心情都特别愉快。

我们的相聚受到了多少战友亲属子女的帮助支持,没有他们,我们几个老太太哪能完成这宏伟的相聚计划呀。因为王薇生活不能自理,每天她的女儿或女婿都开车把她送到宾馆与我们欢聚——同吃、同玩、聊天。晚上再把她接回家。我们称她为“日托老人。

我们的生活不单是游览,吃、喝,也玩玩麻将。第一天玩麻将时,因为兰英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摸麻将牌,总出错儿:该碰不碰,不该吃她老要吃。磨磨蹭蹭,竟然惹的我困虫上爬,打着打着就睡着了,该我抓牌,却没了反应!我的迷糊过去,引得大家嗤嗤笑得弯了腰躬背,可又把我惊醒!

大家因此回忆,当年在朝鲜因行军太累,困乏致极,演出开始上台了,竟然还会有人演着演着,因睡着跌倒,说来你可能都不相信!那至于坐汽车睡着、看电视睡着,对我们老年人来说,更是家常便饭啦,哈哈,你笑啥?——还有好多牌桌上的趣事,让我们老姐妹笑得肚子疼呢!

玩得正尽兴,突然手机响了,才发现,呀已经后半夜3点了,这还了得!老玩童们,赶紧洗洗睡下!并约定以后要有节制,不能任性、下不为例……

我们决意要去旅顺。宾馆经理为我们约租了面包车。司机知我们都是当兵的人,原部队又在旅大驻过军,就主动热心地帮助我们寻找老部队旧时遗迹,既省了时间又省了车费!

我们找到了“阿胖”朱翠邦后来所在部队的旧址。房屋早已废弃,但这是当年朱翠邦和丈夫李明的旧时家园呀。我们几位战友,都见证了他们夫妻在此的生活、工作,爱情及幸福的青春年华!

无意中我们看到一座当年守备一师的旧宣传墙。褪了色的字迹已然斑驳模糊,但也是备感亲切。因为从朝鲜回国后,我们很多战友都调往守备一师任了职。想想很多战友,曾在一起冒着枪炮上阵地演出,可谓生死之交啊,多少年过去了,战友们不是步入耄耋,就是一个个相继离世,想见也见不到啦!而往事一幕幕,却总浮现在眼前,就像在昨天,让我们怎能不思念!

一种莫名的伤感,把来时的欢快,横扫的一干二净。不想再看下去了,回吧。一路回程,却是一路回忆,耳边总响着电影《冰山来客》那首高亢、悲壮的主题歌:

“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好象那雪崩飞滚万丈。啊,亲爱的战友,我再不能见到你雄伟的身影,和蔼的脸庞。啊,亲爱的战友,你也再不能听我弹琴,听我歌唱”……

唉!这次见面相聚,掰着手指掐算,我们这拨朝鲜战场上的“王芳”,如今健在的只有13人了。这次能见面欢聚最多才7人,我们自喻为“七仙女”。这里有当年的志愿军文工队小队长范玲;年长的“阿胖”朱翠邦都88岁;最小的阿英也80了……

这天,是范玲邀请我们在黑礁石附近的一个海鲜餐厅吃饭。一桌海鲜大餐没人吃多少,尽抢着说话了。好像那些话、那些事,永远也说不完。

当我们互相搀扶着走到了黑礁石公园。老啦,即不能走近海边踏浪,也不能在黑礁石落坐,只能排排站的照了几张照片,就结束了我们等待了几十年的这次海边欢聚。

……

又一次欢快的相会。当年我们师文化科的王乃吉助理员,(听说后来他升任我们师的副政委了)知道我们来了,非要邀请我们去他家一聚。但王薇行走不便,不能前往,我们就邀请他,到我们住的宾馆一见。

哪知道,也是耄耋的王乃吉,也是行动困难了。是在他的儿、孙推着轮椅来宾馆了。见面后我们大声说笑,手舞足蹈。尽管老矣,但大家还像当年在朝鲜文工队时的心态一摸一样,身不能舞,心在舞;嗓不能唱,心在唱!高兴啊,不怕后生笑,谁没年轻过?

我们还和不能来相聚的原志愿军文工队的战友田金铎(过去我们文工队的舞美设计,后调入沈阳鲁美任雕塑系主任,多有作品获奖)进行了异地视频通话。隔空也能谈笑风生,就像大家从未离开过一样,直到送快餐的来了,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这少有的视频见面。

后来我们才知道,王乃吉其实在家很少说话,田金铎也巳行动不便,更谈不上这样兴奋地对着小小的手机视频讲话了。

穆静和阿英带着两箱水果来宾馆看我们了。为了能与我们相见,穆静命令女儿请假,在家里照顾卧床不起的爸爸,以换取她能来与战友相会。穆静老伴过去可是个帅帅的帅哥啊,据说后来升为我们师的副师长了。可现在,这位大帅哥,除了老伴穆静外,连自己的女儿也不认识了,唉。

穆静见到我们,全然忘记家里的烦恼。我们一块说呀、笑啊,多少话也说不完,多少事记全涌上心头!要不是怕宾馆外的司机等候太久,真是不愿与穆静和阿英分开。离别时,谁也不愿开口说“再见”,但还不得不说——“再见”。……

住在天津的战友张影打来电话说要来,可是正赶上其亲家母过世,女儿忙的不能陪她前往。看到我们这些战友在大连热闹相会,那个急呀,只能不时的打来电话,话聊参与,以安慰自己。

我们在朝鲜时的原志愿军文工队在大连唯一健在的男队员,是张庆余(后调到文化科任助理员),竟也是双腿难以下楼了,只能在视频里和我们相见。

于是这天,大家派了温业清和梁薰如,代表这次大连聚会的女战友们,坐着王乃吉孙子的车去探望张庆余。一进门,张庆余就幽默地喊:“啊、哈、嗬,俩个小老太太!”说完我们仨人朗声大笑,哪里还记得我们已经是几十年没有见过面的了,就好像昨天才分开。

在张庆余家,说话没了客套,就像在朝鲜战场上的文工队里一样,大家当年是生死战友,也是青春绽放的少男少女啊!张庆余搬来几大本过去的照片册,和厚厚的几大本回忆录。我们约他定稿后给我们看看,分享他的故事,他爽快的答应了,并希望还能再见!

高兴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宾馆一个月的租期就这样到了。孩子们帮忙预订了返程机票和机场轮椅服务。

9月19日,归期来临。于是,壮观的轮椅纵队,再现于机场大厅;于是,“依依惜别的深情”,再次上演。唉,相见时难别亦难。耄耋战友们啊,此生是否还能再相见?一种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

飞机上,我久久沉思:是什么,能让我们这些高龄老人从南到北说走就走?什么事能使我们这些耄耋老人唤起激情?什么事能使80多岁的老人心潮澎湃? 是战友!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是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战友之情!

王薇说的好啊,我们在广州的战友三姐妹小聚叫“十日谈”;而我们在大连的战友相聚就是“蜜月”,就叫“耄耋之年,度蜜月”!

我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仍然意犹未尽。学年轻人,我们也在网上建立一个微信群,群名就叫“战地黄花”。这个群,连接了广州、南京、天津、北京、大连、鞍山等地的战友及其子女的微信,还赶时髦,用拍摄的照片制做了一个“电子相册”,分发给战友们做永远留念。

相册的名字就叫“耄耋之年度蜜月”!

这是我们2018年最快乐的一个月,也是晚年生活最难忘的一次相聚。人们都说“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我们这些“弃八奔九”的老人,还保留着、继承着和发扬着当年抗美援朝战争中“八千里路云和月,狂轰乱炸不惧行”的老兵战斗风格,更体现了在战场上结下的终生难忘的战友深情。这种战友深情,是很难用语言尽相描述的,只有生死与共过的战友间,才可能心心相印、感受到位的!

亲爱的战友、耄耋的姐妹们啊,今生,我们有幸结为战友,满怀革命的英雄主义豪情,一同跨过了鸭绿江,一同“烽烟滚滚唱英雄”,一同面对“油挑子”敌机的疯狂扫射,一同面对战友的牺牲,我们真是从一个炸弹坑爬出来的生死战友,是从战争硝烟中走出来的坚强女兵!我们也曾有过婀娜的舞姿、亮丽的歌喉,我们也有过最美的青春年华,当然也有渐渐衰老的今天,此生足矣!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战友,还做姐妹,我们还一道,再登舞台,为咱中华的强盛、为人类的和平,讴歌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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