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选粹】吕丰昌丨心气 / 四六文摘

作者简介

吕丰昌，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2005年文学创作高级函授进修班学员。近年来，创作的《骚动青春》、《蒲芦雪飘》、《我是你的眼》、《石魂》、《老闺女》等六十多万字中短篇小说和报告文学散见于多家省市文学报刊。报告文学《创业者之歌》获北岳文艺出版社优秀作品奖；小说《梦在他乡》获首届“先觉杯”全国文学大奖赛优秀奖；小说《石头人》获第二届“华夏作家网杯”全国文学大奖赛优秀奖，小说《蒲芦镇的女人》获鲁迅文学院创作高级函授进修班优秀学员奖；小说《累了别趴下》获《清风》年度优秀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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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气

作者：吕丰昌

星期天早上原本想赖床睡个懒觉。好友的电话却响个不停：“昨晚电视新闻里看到你获奖了，还有奖金。中午去你家请我喝几杯，向你祝贺。”

我的一个曲艺作品参加了某个大奖赛，本来是奔着一等奖去的，没想到获得了二等奖，得到千元奖金，我自己都觉得惭愧，好友却说来家给我祝贺。我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准是来报复我前段时间的失约。可不管是啥，我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中午，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小菜，把自己珍藏的一瓶老白汾拿出来，俩人边喝边聊。

其实，好友酒量和我差不多，虽喜好酒，可酒量有限。没喝几杯就都有些醉意，俩人就天南地北胡谝起来。谝着谝着，好友就把话题绕到我获奖的事上：

“听说你熬了好几个夜，苦煞心思写出个作品来，得了个二等奖，也不过才千元奖金。我那哥儿们给你三五千，让你给他写个'豆腐块’宣传宣传，对你来说不是啥难事，你都不干。你说你是贱还是傻。”

“这是我的心气！”或许是酒精的作用，自己的话也很有底气，“我去你那哥儿们的公司看了。他是气派，也挺有钱。可他的钱是咋赚的，你比我明白。他以为自己有钱就能让我侍候他，我真的不稀罕那钱，所以我回绝了他。”

“你可拉倒吧。就你这日子，敢说你不喜欢钱？”好友损我的时候老拿自己经济条件比我优越来挤兑我的清贫。话里还带着几分讥讽，“你和世上那些文人都一个德性，人清高爱面子，把名誉看得金贵。明明自己饿得肚子咕咕叫，还说撑得打嗝。这不是活要面子，死受罪嘛。”

我这个在好友面前善于言辩的人一下子哑口无言了。明知道好友的话就是想损我一把，并没有瞧不起我的意思。我却觉得他的话戳痛了我的要害，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怎么不说了？平时，我十张嘴也斗不过你一张嘴，现在三言两语你就认输了？”好友觉得自己总算抓住我了的软肋，独自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然后乜斜着眼问，“我不管你心气有多高，实话告诉我，在名誉和金钱面前，你更在意哪个？”

我本想谦虚地告诉好友，我更看重的是名誉。可内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既然是知心朋友，就没必要虚伪地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藏着掖着。便如实回答他：“我是一个很贪婪的人。名誉和金钱，我都喜欢！”

“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咱们相处这么些年，凭我对你的了解，你若把文学创作的心思往别的事上操几分，活得肯定比我滋润。”好友叹一口气，“人在世上，有啥能耐耍啥本事。你会耍笔杆子，原本靠它挥舞几下，可以名利双收。可惜你太任性了。人家上门求你给写点东西，答应给你不菲的报酬，你却以各种理由推掉，让人觉得你清高自大。到头来，就因为你这一股文人的'酸臭味’，得罪过不少人，也失去了很多工作上的好机会，让我说你啥好……”

很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位敢和我叫板的知心好友。尽管他的话有些片面，也未必真正了解我的苦衷，甚至还有点伤我的自尊心。可细细回味好友的话，他说的没错。

起初，我对文学创作的初衷很简单。上初中时，家境特别穷困，一到星期天放假就和同村的孩子们结伴去山上刨药材、打酸枣、拾秋，甚至跟着大人们到砖瓦窑干苦力，以此挣些零花钱帮自己买学习用品和喜欢的小人书。馋的时候还会悄悄去供销社买几块糖果，剥一块含在嘴里半天也舍不得用劲嘬，生怕早早化了。偶然知道了天下还有不用上山下地干活受累，坐在家里写文章也能出名挣钱的好事时，我便异想天开，希望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人。于是，我选择了这份看起来很“清闲"的营生。初中二年级的时候，自己写的一篇几千字的小说竟在《安徽文学》发表了，不仅收到编辑部寄来的五本杂志，还收到了通过邮局汇来的280元稿费。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在校初中生收到不菲的一笔稿费，别说自己有多高兴，学校里也顿时炸开了锅，俨然自己成了一个作家，是何等的让人羡慕。于是，我像着了魔一样，不管是语文课还是数理化课，脑子里想的都是怎样写出好文章才能发表了，能挣到钱。多少个通宵达旦，自己苦煞心思地伏案写作，再到邮局把稿子寄出去，然后翘首期盼编辑部的佳音。煎熬中，收到的多半是退稿和编辑的鼓励信。此时，仿佛梦中醒来，才晓得天下没有轻而易举的好事。

三十多年来，从单纯幼稚的梦想男孩到如今人到中年，随着岁月的积累，在文学创作的“三分自留地”里，经过自己的精心耕耘，享受过收获的喜悦，也品尝过颗粒无收的失落。但真正的困惑却是因为自己的那一点点“名气”，而饱受着另一种无法摆脱的苦恼。有些单位领导为了突出自己的政绩，想方设法邀我去为他们着墨添彩，仿佛工作份内的事不用华丽的文字修辞就不能证明他们的政绩。无奈之中，我只能违背自己的初衷去应付差事。也许像好友说的，自己身上有一股“文人的酸臭味”，渐渐地对那种彼此名利双赢的差事，还是感到了厌倦。我曾经几次搁笔不写东西了，包括自己一生钟爱的文学创作，以此给自己一种解脱。但没过多久，手就痒痒，心里也割舍不下那“三分自留地”，总怕它因自己的懒惰而“荒芜”了，便又很贪婪地拿起笔来耕作。只有这时，我才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充实，也很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