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发丨小说/老牛的故事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刘进发：山西万荣人，现在万荣中学工作。热爱生活，爱好文学。已发表散文《童年记忆》《心声》，小说《云娘》《月蚀》《坑》等多篇。
刘进发
老牛是省级劳模，老婆在乡下，他在城里高中教学。年年当高三重点班的班主任，还代着两个班的数学课，忙得不可开交，很少有时间回家。
老婆常常埋怨老牛不顾家，家里的大事小情都不管，全靠她一个女人承担。每当老婆叨叨的时候，老牛都会说：“谁让咱是劳模啊，咱不带头谁带头。”一听这话，老婆气就不打一处来，忿忿地说：“劳模，劳模，劳模顶个屁用，那一点补助还不如一个女人套两天果袋挣得多。”
有一次，老婆让老牛把家里的猪粪用平车拉到地头，准备下种时做底肥，你猜怎么着？老牛把粪土倒在了别人的地里。气的老婆哭不得笑不得。唉，没办法，他已病入膏肓，死娃娃灌米汤，没救啦，从此老婆再也不指望他。
老牛的儿子结婚时，适逢高三模拟考试。这是一次关键性考试，考砸了，会影响学生的信心。因此这些天思想工作要跟上，上课辅导一点也不能马虎。老牛顾不得孩子结婚的事，寸步不离教室，等到儿子结婚的那一天，才回到家里。亲朋好友奚落他：“你回来当客人吃席啊。”老牛尴尬地笑了笑说：“忙，学校忙，走不开……”老婆没好气地说：“忙就别回来，你不回来我娃媳妇照样娶。”你还别说，老牛回来就是当客人，吃完席屁股一拍立马走人。他老婆也不拦，知道拦也拦不住，就权当他是空气，来去自由，家里有他没他一个样。
老牛的典型事迹，上了学校的校报。校长在开教师大会时，无数次地表扬牛老师爱校如家，爱生如子，无愧于省劳模这个光荣称号。学校决定给老牛申报国家级劳模，把牛老师树立为教育战线上的一面旗帜。
校长见了老牛，总要亲切地关怀一番：“牛老师啊，你可是咱学校的一面旗帜，一定要处处严要求，事事顾大局啊。你看现在的年轻人吃不了苦，没有信仰，你可要在前面做好表率，为党的教育事业鞠躬尽瘁哦。”每当这个时候，老牛都会感到自己任重道远，感觉到自己在学校的地位是何等重要。于是他便会更加卖力地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到教学工作中，真正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这些年学校女教师多。女教师就是麻烦，今天结婚，明天坐月子，事情非常多。特别是放开二胎政策后，她们攀比着生孩子，学校里面是喜报频传，今天张霞生了个胖小子，明天黄娟生了个俊姑娘。生孩子坐月子都要请长假。校长对这最头疼:如今编制卡的严，一个萝卜一个坑，学校没有多余的教师，一个人请假还好说，两个人请假还能对付，三个四个请长假，让谁来替她们上课呀？职工福利条款中，明确规定坐月子是法定的假日，不能扣工资。这几年学校查三乱查的紧，不能多收一分钱，校长手里也没可支配的资金，白白地加班加工作量谁愿意啊！校长也不好当，锣鼓得敲着，事情总得向前行，总不能让孩子们课堂上没人管吧。校长只能找没脾气、好说话的教师谈话，让他们加个工作量。别骂校长不公平，哪个当领导的不是拣软柿子捏？这个时候领导想到的第一个人总是牛老师：“老牛啊，学校有困难，当然要找你呀，你是省劳模啊，思想觉悟高，是咱学校的一面旗帜，大家都看着你呢，这个忙一定要帮。”
“可是……”不等老牛说完，领导又会说：“没那么多可是，有什么困难想法克服，我知道你能行。”完了再拍拍老牛的肩膀说：“在咱学校你是第一大好人，我把任务交给你最放心。”
老牛这些天血压升高，心口时不时隐隐作疼，但他就是说不出口，他不想让领导觉得是自己想打退堂鼓而故意找借口。罢，罢，罢，不就是几个月吗，熬过去就好了。这样子，老牛就代三个班数学课，还当个最累人的班主任。班里几十名同学，今天这个事，明天那个事，能把人累个半死。半个月放上一天假，老牛回到家里身子骨就像散了架，浑身酸溜溜地疼。老婆说：“活该，谁让你是劳模。”
老牛这些天受着双重折磨，一方面是身体感觉到越来越差——五十多岁的人了哪能总是这么高负荷地工作，这简直是糟践自己的身体；另一方面，班里面有两个捣蛋鬼，晚上总是偷偷翻墙上网，他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批评教育他们，可唾沫都说干了就是不顶事。他真想狠狠地揍他们一顿，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能打，出了问题谁负责呀！微信里面关于打学生出问题的报道屡见不鲜，不是学生接受不了跳楼自杀，就是学生不服气拿刀捅了老师。老师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可怕的是学生死了，麻烦就大了，家长围攻学校，打官司上告，无所不能，不把你折磨死算你命大。唉，世风日下，你一个小小的教师想咋？能咋?
老牛的心和身体都在颤抖，真的支撑不下去了。他找领导，每次都是还没张口就让领导给顶了回来，无奈，无奈，忍耐!忍耐!终于有一天他晕倒在讲台上。
校长非常重视，立即拔打120，把老牛送到市医院。还好，虽然是急性心梗，但送得及时，经抢救性命无忧。但治疗费十分昂贵，搭几个支架，就需要近10万元的手术费。老牛是个单职工，老婆在家经营几亩庄稼，一年也收不了几个钱，他就那点死工资，别人在外面偷偷办个班，还能挣点外快，他是劳模，要处处起带头作用，这些歪门邪道的事，他是坚决不能干。儿子结婚不久，刚买了房，还欠着一屁股债，哪有钱看病呢？
老牛的老婆找到校长说：“那先从学校借点钱吧，救命要紧。“校长说：”学校的钱都是公款，公款是不能借给私人的，政策不能违反啊。”也是，哪个校长愿意为别人的事去犯法呢。老婆只剩下哭，埋怨牛老师说：“老牛啊，你一辈子只知道下苦干活，就不知道想办法多挣点钱，看看到了紧要关头，不打窝住了吗？这能怨谁呢，身体是你老牛的，病也是你老牛的，你不爱惜谁爱惜，谁会出钱给你看病？就算你死了，地球还不照样转！”
怎么办?怎么办？校长也急得团团转，可政策不能违反，犯法的事更不能干。他也清楚牛老师是为了学校的工作累病倒的，但学校没钱啊! 哪一个政策文件中，哪一条儿规章制度中，都只讲如何工作，至于在工作中病倒后怎么办，找不到相应的条文，他也没办法呀。突然，校长想到民政局局长是他的老同学，于是他立马拨通老同学的电话，给老牛申请救济金。但电话那头，老同学说爱莫能助，牛老师是公职人员，哪能吃救济。
校长垂头丧气，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学校。一进校门，映入眼帘的是大幅横标，上面写着“为敬爱的牛老师献爱心”一行大字。捐款活动正在进行，一队队教师和学生，自发地走向捐款箱，慷慨解囊。校长快步走向过去，把一叠百元大钞塞进了捐款箱。
一个月后，老牛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校园……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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