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线杯小说大赛】周子明丨青春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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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周子明:1957年生人,籍贯山西省万荣县。1988年出外经商后落户侯马。近年来长居北京谋业。喜欢文学,业余时间坚持写作。
青春往事
周子明
事故中的故事
我是在十八岁那一年的夏季,才学会了骑自行车。不是笨学不会,而是家中困难,没有自行车。
一九七五年的元月,我从高中毕业,回到了村里。正赶上大队调整团支部领导班子,要从我们高中毕业生里,挑选一人担任团支部书记。那时讲家庭出身,论政治面貌,我家庭出身好,性格活泼开朗,会拉二胡,会吹笛子,还喜欢写作。大队干部说,有利于搞宣传工作,就让我担任了团支书。
在那时,当个团支书,就等于是个半脱产干部,除了平时组织青年人搞一些配合政治运动的宣传活动,时不时还要陪着大队干部检查各生产队修大寨田的情况。我们村是个大村,两千多口人,有十几个生产队,挨个转一圈,就要走几十里的路程,下去检查时,村干部们都骑着自行车。我没有自行车,也不会骑,经常是别人骑车带着我。一次下去检查时,治保主任带我,治保主任胖,动作迟钝,一路又是慢上坡,骑着骑着就浑身冒汗,直喘粗气,显得很吃力。我跳下车子,要他歇一会再骑。他把车子支在路边,撒了泡尿,撒毕,边系着裤子边对我说:“你这娃,不能老让人带着你,抽空你自已也学着骑呀!”
我说:“自已没有自行车,也不想借别人的车学,万一哪儿碰坏了,也不好给人家交代。”
治保主任从身上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擦火点着,吸了一口,指着烟盒对我说:“给叔买一包羊群烟,哪天叔给你搞一辆自行车。”
治保主任烟瘾大,一天要抽两包烟,九分钱一包的羊群烟。那时晋南农民普遍抽的是这种廉价的羊群牌烟。当地群众曾自嘲地编有一句顺口溜:“撅着屁股干一天,抽不上一盒羊群烟。”我对治保主任说:“一盒羊群烟九分钱,别说搞辆自行车,就是搞个车铃铛也划算呀!”
治保主任平时爱开玩笑,我以为他在同我说笑,没往心里去。没想到,第二天他真给我搞来一辆自行车。是辆破车,呼呼啦啦浑身都响,就是铃铛不响。
治保主任说,去年公社抓来一个流窜人员,是个游医,推着一辆破车走街串巷给人看病卖药,因为要落实好身份后才能放人,就临时分配在我们村义务参加生产劳动。那时没有身份证,这一落实就吊了起来,那游医老头一直在我们村呆了大半年,临走时也没要这辆破车。治保主任说,这辆车放也是放着,以后就归我了。他特意交代我说:“这辆破车不好骑,只能对付着用,你骑车时注意点,别摔着或碰了人。”可就在治保主任说这话后不到半个月,我就接连闯了两次祸。
第一次撞的是个老太太。在大队革委会的大院里,竖着一根加长的电线杆,上面架着四个高音喇叭。那段时间,高音喇叭的扩音器坏了,喇叭成了哑巴,直接影响到各方面的宣传工作。因为在大队班子里,只有我最年轻,又刚学会骑自行车,领导就让我去县城找一个师傅来维修。我就骑着这辆破车进了城。可就在县城一个胡同口拐弯时,撞了一个老太太。老太太被撞得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虽然老太太没倒,也没伤,但她手里提的一篮子鸡蛋被撞得掉在地上。一看鸡蛋碎了好多,我慌了。还没等我回过神,老太太拿起篮子,回身看了看我说:“这娃子,你骑车慢点,你把我鸡蛋撞了没事,把我撞倒那就麻烦了!”我赶紧给老太太道歉,老太太摆了摆手说:“几个鸡蛋不值几个钱,没事。以后骑车慢点,你走吧。”她就这样把我放了。
这是一九七六年,当时我十八岁,四十多年前的事,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去年我同孩子回万荣老家路过县城时,特意给孩子提起这件事。孩子说:“爸,你那时要是遇上现在碰瓷的老太太,可就摊上事了。”孩子说的也是,要是那时遇上现在碰瓷的老太太,我真不知要赔多少钱。就是那位老太太要我赔鸡蛋,也是应该的,可我那时哪有钱赔呢。
我车技太差,加上车况不好,我很难驾驭这辆车子。就在这次撞鸡蛋事故发生不久,我又把一个小孩给撞了。那天,我去公社开会,快到公社门口时,有个五六岁的小孩在大街上玩,慌忙中就把他给撞倒了。小孩脸朝地面摔了一跤,鼻尖刺破了,裤子也刺破了,膝盖处在地皮上刺出红红一大块。小孩被吓哭了,嘴里喊着妈妈直往家里跑。他家就住在街旁边,我就跟着小孩进去了。小孩见到妈妈,一边哇哇哭着,一边用手指着我。我对小孩妈说:“阿姨对不起,我刚学会骑车,骑车把式不行。我是邻村周家庄的,今天去公社开会,不想把孩了给撞伤了,咱先去卫生所给孩子包扎一下。”小孩妈也就三十来岁,看样子正在做饭,两手沾着面迹,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对我说:“他平常那么淘气,身上常常小伤不断。也怪我,忙着做饭,一时没看住,他就跑出去了。一点小伤,就刺破点皮,没事,你快开会去吧,可别误了你的事。”语气显得很平和,她哄着孩子,同时还在安慰着我,一点也没有责怪我的意思。我离开时,她又抱着孩子把我送出来,嘴里对孩子说着:“和大哥哥再见。”
上世纪七十年代,人们的生活水平都不高,像这位农村妇女和那位老太太,她们的生活其实都很贫寒。但她们都没有私欲,真诚,正直,善良,厚道。在她们身上,你会感到人性的美好和人情的温暖。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已进入花甲之年,想必那位老太太也早已作古,那小孩的妈妈也已进入耄耋之年。但她们在瞬间留给我的,是一缕缕陌生的温情,值得我一辈子回忆。
抠门的父亲
我写的这个父亲,不是我的生父,他只给我做了两年的父亲,我却欠着他一辈子的情。
我的童年很不幸,五岁时父母离异,母亲带着一个姐姐和妹妹走了,家中就剩我和父亲。十二岁那年,父亲病故,家中就剩我一人,我从此成了孤儿。我自幼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宠爱和家庭温暖。我的命运,在我十八岁高中毕业的那年才开始有了转机。
前面说过,一九七五年,我高中毕业后回到村里,担任了团支书。“文革”时期的团支书,就是大队革委会班子的主要成员,同其他大队干部一样,要包着一个生产队,那时叫包队干部。主要配合生产队长督催农业学大寨中的生产进度。我包的是第八生产队,队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个子极高,村里人都唤他“大汉”。大汉脾气火爆,工作扎实认真,抓起生产来对事不对人,不讲情面,工作干得很出色,被大队竖为一杆旗。那时政治运动搞得火热,我们村是有名的“运动红”,大小运动都走在前。周围村庄的群众给我们村编有一句顺口溜:“除了粮棉油,样样走在头。”大汉对这句话很反感:“放他妈的屁,不服气年底分红见!”年底分红决算时,别的生产队一个劳动日大都是八、九分钱,大汉这个队却能翻一番,拿到一毛八分钱,比周围村庄也高出几分钱。因为他工作爱较真,不讲情面,干生产队长得罪了不少人,一部分人对他存有积怨,人们私下议论起他,口碑不是太好。
他口碑不好还有个原因,就是他这个人太吝啬,生活中很少与人交往,他不沾人光,也不允许别人沾他光。他家就三口人,他和老伴还有个姑娘。家中人口少,他节俭仔细又很会过日子,在当时的农村,相比之下就算是个富户。飞鸽自行车、凤凰缝纫机、上海手表,家中三大件都是名牌货。农村一般的日常用具,他家样样不缺。但他家的东西很少有人能借出来,他也不向别人借,有人背后就骂他是“抠门货”。
大汉没有儿子,有个姑娘叫引弟,也不是他亲生,是从小抱养的。引弟比我大一岁,朴实,贤惠,性情温和,不善言语。虽然个子低了点,但娇娇小小的身材,总是给人一种亲和感,引得不少青年在暗中追求。大汉也一直在为引弟物色对象,他要给引弟找的是倒插门女婿。做倒插门女婿他有个条件,男方必须随他改名换姓。另外还有个要求,他要找的是农村青年,人要勤劳诚实本分,大手大脚的不要,在外工作的不谈。因为他提出的条件有些苛刻,一般人不好接受。追求引弟的人虽然不少,能满足他条件的人却不多。有的人虽然喜欢引弟,但坚决不同意改名换姓;有的虽然姓氏相同,本人却在外面工作;还有些背后骂他的人,因为羡慕引弟的乖巧和他的家境,都想与他攀亲,终因条件苛刻而作罢。因此错过了好几个对象,引弟的婚姻一直没能定下来。大汉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我。
一天晚上,大队召开生产队长会议,开完会大家都散了,我来到团支部会议室准备写一份汇报材料,大汉跟着进来了。我以为他还有工作要谈,就说:“刚才会上不是都安排好了吗?还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
他说:“没有,都安排好了,我想找你单独谈点事。”
我说:“你是咱们的红旗队长,生产能手,有什么事我一定配合。”
他端着烟锅子,坐在我的对面,打火点着,说:“明娃,给我做个儿子吧!”
我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因为来得太突然,我不知怎么回答是好,就对他咧着嘴笑。
他说:“你别笑,我是和你谈正事。我也跟家里人商量过,引弟和她妈都没意见。别人都不同意改名换姓,咱们都姓周,虽说同姓不同宗,但都是一个老祖宗,你过来后也不用改名字了。咱俩搭班快一年了,我是满眼看上你这娃,你要是同意,这事儿就能成。你考虑考虑,过几天给我个回话。”
我那时正一心练习写作,对终身大事真还没想过。这事没几天就传开了,大队干部都说是件好事,可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治保主任就来劝我:“大汉找你了吧?”
我说:“找了,他要我同引弟结婚,让我考虑考虑。”
治保主任问:“那你考虑好了没有?”
我说:“叔,你知道,我的理想是当个作家,对这事我真没想过。说实话,我不想马上就结婚。”
治保主任笑了:“憨娃,当作家也不能不结婚呀,哪个作家没老婆?你一身一口,成个家也不容易,大汉家条件那么好,有人想攀都攀不上。成了亲,你就算栽到福窝了。真是蒙着被子都梦不到的好事,还考虑个啥?这娃你得听人劝呀!”
就这样,在大家的撮合下,这一年的腊月,我同引弟结了婚,给大汉做了赘婿,大汉成了我的父亲。婚后父母和引弟待我都不错,我父亲逢人就讲:“总算找到个好苗苗!”
父亲过日子真的很仔细。这年过春节,他对引弟和母亲说:“今年有儿子了,过大年咱也买一斤猪肉吃,乐呵乐呵!”这说明,他以前过年是舍不得吃肉的。那个年代农民生活真的很苦,好多人家过春节都吃不上肉。父亲很会计划,一斤猪肉,半斤捏饺子,半斤调配菜,每天吃饭时,菜里面总能见到零星几个肉片。半斤猪肉,从大年初一吃到正月十五,能吃半个月。
我家的东西,父亲很少往外借。有次我把自行车借给了一个小青年,晚上送回后,他蹲在自行车旁仔细查看。查着查着,查出点毛病,把我和引弟叫了过去,指着后轮对我说:“三娃骑车这是干啥了?你看,这根辐条有点弯了吧?家里的东西,以后能不借就不借!”引弟叹着舌头,向我做了个鬼脸。
父亲有块上海手表,以前他戴着,后来给了我,说我年轻,又是个团支书,整天在人面上混,戴上光彩。父亲抠归抠,仔细归仔细,但也确实把我当亲儿子看,我也真正感受到一种亲情的抚慰。后来的变故,谁也没有预料到,但却是我一手造成的。
就在我结婚的第二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面对社会青年招生。这个消息像一声春雷,焕发起农村青年的二度青春。一些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六六届、六七届毕业生,都在赶着温习功课,准备应考。对于这样的大好机会,我当然也不想错过。但我知道父亲这一关不好过,他不会同意我去考。我先和引弟谈,因为引弟是我上一届的高中毕业生,只有她最能理解我。引弟也同意我去考,并且说服了母亲,再和母亲一起去说服父亲。可父亲坚决反对,他把烟锅子在坑沿上摔得“啪啪”响:“这个家谁说了算?我还没死呢!”结婚以后,父亲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高考是我人生中的大事,考试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我也不管父亲火不火,坚持非考不可,他也拦不住。这一考就给考上了,考上了他也没再发火,就对母亲说:“让他俩把婚离了吧!”他这样做有着他的道理,他对我说:“你现在是一大家人,不像过去你一个人,什么事都由着你自已,你要为这个家庭负责。我年纪大了,这个家以后就靠你支撑。农民就靠土地活着,需要的是劳动力,识几个字也就行了,上不上大学照样能过日子。你既然决定要上学,我也不拦你,也拦不住,你就走吧!但你走之前,先同引弟把婚离了。你为你的前途着想,我得为这个家着想,得有人为我顶门立户,延续香火。趁现在你们还没生孩子,离了婚谁也不拖累谁。你是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吧!”我哭了,引弟也哭了。因为引弟并不同意离婚,她也很支持我上大学,只有她最能理解我。但她也最理解父亲,我们谁也当不了父亲的家,在我和父亲之间,她只能屈服父亲。
父亲说了,“你是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吧!”我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他一生勤劳节检,艰苦度日,他是怕我同他算两年中的经济账。我理解他,没有向他提任何要求。离婚后,我就离开了家,重又回到我的家中。
这一年是冬季考试,春节入学。春节过后,一天中午,我正在家中收拾行李,治保主任陪着父亲来了,我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就低低叫了声:“爸……”
父亲站在屋里,冷着面孔问道:“什么时候走?”
我说:“再过三两天就走。”
父亲从怀中摸出一个红纸包,说:“要上学了,你也没有个亲人,咱们父子一场,这是五百块钱,你拿去用吧。就那么让你空着手出了门,我是想最后把你留住,可我留不住啊!你宁要走,我也没办法,可也不能让你空着手离开家,做人,总得讲点良心!”说着,父亲把那个红纸包塞到我手中,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父亲离去的身影,治保主任感叹地说:“大汉这一生也不容易。人都说他抠门,可他是抠他自己,不抠别人。当了多年生产队长,从未沾过队里一分钱,还惹了不少人。他是在苦着自己,死抠着过日子,不容易啊!钱是小事,以后不管走到哪里,记住这份人情!”
我手里捏着那个红纸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喉结一动一动,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可我忍不住,我蹲在地上,双手捶打着自己的头,呜呜地哭起来……
父亲一九八二年病故,终年六十岁。当时农村正处在改革开放的初期,刚刚实行了生产责任制,农民生活正在一天天好转。引弟也已结婚生子,我也从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并在外面成了家。遗憾的是我再没能见到父亲。
父亲走了,一个时代过去了。但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我不会忘记,父亲留给我的,是一颗做人的良心。
(责任编辑:张辉)
第二届小说有奖大赛征稿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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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等奖1名:奖金500元,特制水晶奖杯一只。
三等奖1名:奖金300元,特制水晶奖杯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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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发刊制作:师郑娟 微信号:szj872668752小说投稿:3295584939@qq.com散文投稿:3118633192@qq.com诗歌投稿:347468290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