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军:打工记者(小说连载之五 • 智探省城高利贷黑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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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探省城高利贷黑市
青紫不止一次对老徐说:“我们一开头就是'毒血旺’、'走私飞机’看来以后注定只能沿着这条充满风雨的路走到底了。其实,面对当前诸多的丑恶社会现象和诸多我们尚不知的这样那样的黑幕,你我这样堂吉诃德似的忙活,又能战多少风车呢?”老徐却不以为然,“我就喜这样的挑战,就喜欢扮演堂吉诃德。也许,哪天我失去了报纸支持我的这块平台,我文章的生命就结束了。”一语成谶,后来,当老徐最尊敬的青紫老师因故离开报社,他感到独木难撑,便也最终作出了无奈的选择——封笔隐退江湖,这是后话。
你拿100万,不管是公款私款,存入我指定的银行,定期一年,存折掌握在你手中,立马给你13万元,一年的利息还归你,你干不干?
1998年底,一位知情人向老徐透露,省城民间流传着一个巨大的金融黑市——充满着恐怖和神秘的“高利贷”市场。这个市场有多大?谁在操纵这个市场?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老徐终于在知情者的帮助下深入虎穴,通过机智的周旋获取了大量的内幕和详尽操作细节,掀开了这个黑市的冰山一角。
老徐通过知情人了解到,省城高利贷操作者(业内人事“串串”的人),往往是与银行内部工作人员串通一气,甚至是一些银行的较高层行政领导,串串插手操作后汇来的钱不经银行大帐,直接转手高息贷出,搞金融系统俗称的“体外循环”。存方资金到期后,往往会出现以下几种情况:
由于高利贷操作者指定的金融机构,大多是无金融许可证的信托投资单位或基金会,或是一些有经营金融业务许可证而又违规操作的营业所、分理处。存款到期后,往往遭到多种理由的推诿、拖延、迟迟不能取回本金;
操作者沟通银行工作人员,伪造假存单、假印鉴,在存款刚汇入后就骗取瓜分,使这笔根本未入银行大帐的存款无从查寻,引发储户与金融机构之间的法律纠纷;
储户之所以在短时间内拿到如此之高的息差,是因为自己本金已经贷出,一旦在贷款无法收回(其实本来就不可能收回)的情况下,本金到期后无法正常支取,导致血本无归,鸡飞蛋打;
本金到期后,也有少数企业按期归还贷款,银行资金回笼,储户侥幸能够收回存款。正是这种极小成功的诱惑,导致许多人上当,这也是串串们借以贴金的招牌。
志愿帮助老徐他们的那位知情者姓金,是位年轻人。
11月底的一天下午,在一个简陋而僻静的小院里,小金对老徐和青紫老师开展了3个小时的急训。小金告诉他们,首先要学会这一行的行话,比如进入交易叫“做”,存款方叫“银主”,帮贷款方找银主的人叫“提口袋的”,存贷双方一般都不直接见面,见面甩了中间人就叫“翻瓦格子”等等。
作好深入虎穴的一些准备后,到底老徐他们是以存方还是贷方进入?与小金商量后,他说:还是以存方进入好,因为有钱会被金融串串们奉为上帝,老徐他们因此也就能看到从“苍蝇”到“大鱼”的全部面目。小金还告诉老徐:最好赶在元旦前,因为各单位要轧当年的帐,有的企业要为明年贷款规模作准备,串串们也想找过年钱,所以,最近是交易旺期。
次日上午,经过精心包装,老徐和青紫摇身一变,成了主宰着200万元资金的“重量级人物”。这200万资金的来源是老徐一个做企业的朋友李杰借给他们与串串们“玩”的。李杰当初有个一起创业的朋友就曾被高利贷所害,原本十分兴隆的厂子,因背上沉重的资金负担而活活被整“死”。
“你们真的要做”?
“随便问问,当然得看点子合不合适啰!”
在小金的策划下,有人咬钩了。跟他们接头的是一个低档串串,行内人称为不入流的“苍蝇串串”。据小金介绍,省城的高利贷市场,最初是因为“串串”们的积极活动而形成的。“串串”可根据其操作手段的成熟度、经济实力的强弱分为高、中、低三个等级,活动的地方也相应在高、中、低档的茶楼(铺)。苍蝇串串多为老头、老妇,聚集地往往亦是5块钱一杯茶的茶园,在省城的华兴街等处活动。小串串嗅到老徐他们有200万的信息,立即叮了上来。
“我们在什么地方见面?”听筒那边的问话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随便你定。”
“人民公园露天茶楼,好不好?”
“可以,我们10分钟后赶到。”
在预定地点,老徐他们首先见到了串串刘玉明,一个30多岁,身穿茄克,系着花领带的男青年。虽然头发是刚从理发店出来的那种一丝不苟的绅士头,可全身衣着打扮的极不协调,一眼就让人看出他是个从外地来省城多年的“社会油子”。他先热情地为老徐他们泡上茶,摆出一副老茶客的从容姿态,环顾四周,然后开始盘问老徐他们:“你们是公款还是私款?”幸好有一段“上岗前培训”,老徐不置可否地稳起。刘玉明看懂了他们的心思,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做出很为难的样子:“最好是开单位的帐户,当然,个人提现更好。”
小金在一旁悄悄解释,刘实际上是希望直接提现金,他操作起来就更方便多了。老徐他们却坚持说为了“保险”,希望将这笔公款以个人名义先存进银行。
一阵摸底似的接触后,刘已充分相信老徐他们是办事很踏实的那种人,而且确信他们有200万甚至更多的钱在手。他答应打电话给“对方”,想法帮老徐他们变通处理。经过电话中反复磋商,最终在存款方式上达成协议:老徐他们找一位可靠的法人朋友,将单位的200万元公款划到这位朋友公司的帐上,表面是单位对单位,实际上通过这位朋友,个人就有了支配权。
接下来,便是老徐他们向刘玉明讨价还价争要“点子”。“点子”的概念就是串串将这笔钱高息贷出的实际利率。黑市的利息有多高?以100万为例。如果存方和“串串”谈好息差是“20”个点子,“20”个点子即20万元,减去银行正常存款利息4.77万元,等于15.23万元。按正常存贷比例,存入100万元金融机构可贷给70万元的款,70万减去利息15.23万元,余54.77万。贷还要承担70万元的年贷款利息6.93万,一年总共要负担22.16万元。贷70万元,减去这必须支出的22.16万元,实际到手只有47.84万元,贷方实付利息高达46.32%,是正常贷款利息的7倍多。
刘玉明最终答应给老徐他们的点子是18。而实际上,串串吃中介费还留了几个点子埋伏。老徐勉强点头答应,随即话锋一转:“一两个点子倒没啥,关键是能否保证这笔款子的安全?”刘玉明随即表示:“安全、绝对安全!都是存入正规的金融单位嘛。”
老徐他们仔细算了一下帐。200万元存入银行,按国家规定一年定期存款利率4.93%计,一年到期时可获款利息9.86万元。而与“串串”合作,一年到期时同样可获银行存款利息9,86万元,同时,3天之内,还能获得按18个点子息差计(18%-4.93%)×200=26.14万元的现金补息。试想想,对同一个储户来说,这无异于天上掉下来的26万元现金,你能不心动吗?正是因为这挡不住的诱惑,使一些机关、事业单位的财会人员不惜铤而走险,将单位的公款“另存”。而这26万元的获得只有两个不算苛刻的条件:一是存入串串指定的银行,二是一年内不得提前支取。
那么,谁来接手这些利息高得离谱的贷款呢?据串串们透露,主要是一些急需流动资金的单位,为了企业的生存,再高的风险也担,再高的利息也承受。
刘玉明接下来向老徐他们列举了一系列他经手的“成功范例”,大谈某年某月在某投资公司融资400万元,甚至最高一次的金额达到了1000万元。做这一行要讲信誉,跟我们打交道绝对放心。老徐他们顺水推舟:“这次的事一定要办好,以后咱们交道还长,还有很多有钱的朋友可以介绍给你。”刘玉明站起身,兴奋地去打电话落实存款银行。
趁此空隙,小金忙“辅导”老徐他们:高利贷在吸资的环节上起价是100万,不是100万的一般免谈,因为低于此的话,贷款方付出的代价会超过“正规渠道”勾兑银行方的成本,没“做”头。另外,一笔生意的成交要经过若干串串的手,他们的商业心理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刘玉明很快转回来,说已经联系好郊县某银行。不待老徐他们插话,他又忙不迭地申辩道:“最近,国家管紧了,市区内的银行不好进去,而郊县银行搞得比较活。”“那我们要去看看再说:老徐假装有此犹豫。刘玉明表示十分理解“银主”这份不放心的心情,点头答应,并约好次日上午到银行去。
次日,老徐他们按时赴约。发现昨天咬定对银行了如指掌的刘玉明其实从未与该银行打过交道,他只是把“银主”的信息“一路”传给递了下去。刘玉明嘱咐他们在茶馆里等车来接。足足等了四十多分钟,走来一高一矮两个男人。短个与刘玉明握了握手,耳语两句,然后分乘两辆车,刘玉明跟老徐他们同车,矮个特意叮嘱:“开车的是我一个朋友,车上不要谈资金的事。”两车一前一后,说好在出城的收费站前会合。
两车一前一后跑了40多公里,刚到达某郊县,又加入一辆早等候在此的奥拓车。随后,在这辆车带领下,三车驶入一条年久失修的废旧公路。小金紧张地对老徐说:“你们演得太逼真了,今天全是他们的车,他们或许真的认为你们身上有钱,但愿别发生什么危险。”一席话提醒了老徐,因为事先安排,他们随身带了资金证明和某单位营业执照。
颠颠簸簸又走了10多公里的乡村公路,终于在一银行营业所门前停下。老徐他们三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这时,一位年约50岁,看模样象个小职员的人过来招呼。老徐暗暗清点了一下随行人员,一共有8个串串兴师动众地跟着。老徐他们下车后,硬着头皮到营业所里走了一圈,眉头一皱,说要走。刘玉明大概也没想到是这么糟糕的“投资环境”,但仍满脸堆笑:“回去再商量”,并表示可以再作2个“点”的让步。
风尘仆仆回到报社,老徐他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好奇地问小金:“那两位穿戴入时的中年男子,是不是你所说中等级的串串?”小金一笑:“他们也都是'苍蝇’型的,不问信息可不可靠就扑了过来。”小金还分析:“今天出现的人中肯定没有贷款方,如果有,他们会十分热情地招呼你们,甚至约请你们吃饭,因此,这几个也都是小串串。”当天下午,老徐回刘玉明的话,说那营业所没实力我们不干。因为小金告诉他们,消息已传出去了,肯定还会有人来联系。
果然如小金所言,当天晚上,又有人打电话约老徐第二天见面谈资金的事。老徐当即答应下来。
第二天临行前,老徐他们将身上所有的证件留在报社,报社也为他们作了一系列的安全准备。
刚到指定茶园,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翩然而至,双方打了个招呼,那个名叫如言的男子即叫老徐他们上车去银行考察。不用说,如言已了解他们是必须先选定银行再谈下文的银主。老徐他们也明白,如言属于小金介绍过的中等串串,其特点是:基本掌握了解可靠的信息才出马,经验丰富,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刚见面时,如言还向老徐递了张名片,上面印着××公司总经理。
如言把他们引到郊县农业银行某支行某储蓄所门前,然后说:“就在这里操作,一切我们都安排好了。老徐他们没有多呆,只把手中那张200万元的支票让如言拿去验证了一下,确定是真实的,然后又坐上如言的轿车返回城里。找了一家颇有名气的茶楼坐定,双方几句话就确定了“20个点子成交”至此,交易在一步步走向高潮。
当天晚上,老徐约孙律师一起吃晚饭时,把这次的暗访行动告诉了孙律师。孙律师当即告诫说:“小心一点,既要注意自身安全,又能见好就收,别弄假成真惹出别的麻烦!”
按照高利贷市场的“正规程序”,条件谈妥后,就到交纳订金的环节,行规是无论资金多少,订金一概是1.5万元,由贷方(通过中间串串)提供,银主拿1万元,串串5000元。拿到钱后,银主的义务是将钱转存在串串指定的银行,仍然是活期,交纳订金时存贷双方都不碰面。三天内,若贷方拿不出息差,即算违约,银主不退订金。三天内银主若反悔,退回订金即可。若最终成交,订金从总息中扣除。
第二天再见面时,如言催老徐他们赶紧将钱以活期存入那家营业所,并带来1万元订金准备付给老徐他们。老徐答应马上去存,办妥后把存款凭据拿给如言过目。如言也表示三天内将利息带来。
与如言分手后,小金向老徐他们描述三天后成交时的情景:如言会将存贷双方约在一起,贷款方提着26万元现金经老徐他们过目后,老徐他们到银行将活期改存为定期。接下来,当着三方的面,在定期存单后“背书”——写上“不到一年期,不得提前支取。”老徐他们即可领走现金,其后贷款方即向银行申请贷款……
老徐和青紫太想把这场戏继续唱下去,但小金认为该止步了,再接下去就无法把握,一但串串们知道真相,极有可能图穷匕首见。而孙律师也严厉警告他们:“你们疯了吗?”再继续下去,那就不是暗访,而是真正的犯法了!
于是,老徐他们很快脱出了身。
一转眼,老徐已度过来到省城的半年时光。这期间,他与青紫在工作和生活上都可谓珠联璧合,白天一同采访,晚上回到租住的小屋,高兴时自己动手做顿饭,劳累了就到外面下馆子。老徐甚至憧憬未来:“将来有钱了,我们在省城买套大点的房子,我们都把女儿接来上学。”却没料到,他和自己敬爱的恩师、挚友竟会产生龉龃。
矛盾突然产生和爆发,源于青紫那晚去参加一个朋友聚会。
在与青紫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们之间就暴露出一些很不和谐的地方。首先,每次与青紫一道外出采访、应酬时,她从不让老徐透露情侣的身份,难免不让老徐感到一些恼火。看到有男士当面向青紫表示好感,而她又欣然接受时,老徐总在一旁难受得很,常常是一杯接一杯喝闷酒。把自己灌醉。每次从这样的场合回到出租屋后,面对老徐的不满,青紫非但不能接受,还反对他说:“我认为我们都应该有各自的空间,有各自的朋友。别人对我表示一些好感,这也没有什么错。”青紫甚至希望各自去经营自己的社交、朋友圈子,除了工作,不必经常或每天在一起。而老徐是那种视爱情为唯一的男人。他理想中的生活,正是每天搭档完成报社的采访、写稿后,情意绵绵一同回家,一同与朋友相聚,一同在护城河边散步、赏月,一同感受一本好书带来的享受。
那天,凑巧有朋友分别请老徐和青紫,青紫提议你去你的,我去我的。老徐跟几个朋友吃完晚饭,有人提出找个歌城再尽兴一番。事情也真凑巧,省城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歌城,偏偏让老徐在那儿撞上了最不能接受的一幕:他走过一个半掩着门的包间时,无意中一瞥,看到一对紧靠着坐在沙发上的男女中,女的好像是青紫。他以为酒醉后眼花,再退回两步重新细看,真是青紫!那男子老徐也认识,曾在一起吃过一两次饭,是一家公司的老总,两天前,曾听青紫说正找他做一笔广告。只见那男子一手拿话筒,一手搭在青紫肩上,俩人正合唱着一首情歌。老徐当即按捺不住心中升起的怒火,推开半掩的包间门,双目直视青紫。有些意外的青紫正欲起身,老徐一转身带上房门,径直走出了歌城。
他昏昏沉沉招了辆的士,来到护城河边第一次与青紫夜谈的地方。也许是心情原因,抑或是刚才饮过量的酒才涌上来,被凉风一激,老徐趴在河堤栏杆上大吐起来。凌晨两点多,稍许清醒的老徐打的返回他们的“家”。
青紫早已归来,斜倚在床头,正在读本小说。老徐不想说什么,一头扎在沙发上,扯过一床毛巾被蒙头盖面,等待青紫的解释。屋里静静的,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啪”的一声,青紫合上书,关了床头灯,一言未发躺到床上。一夜无话,也没再爆发争吵。第二天一早,青紫先起身去了报社。
接连三天,他俩都在冷战中度过。
第三天晚上,老徐单独采访完一篇稿件回家。刚进家门坐定,青紫将一封长达6页的信递到他手中说:“我们分手吧!”一刹间,许多复杂的情绪涌上老徐心头,他一下拥住她,发自内心惭愧地说:“不,我绝不离开你!”青紫冷静地摊开他说:“我俩都太要强了。再说,各自也有许多不同的生活观点。分开后,我不怪你,也不后悔我们曾在一起走过这段相爱的日子。”
老徐十分了解青紫的个性,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决定了的事再难回头。两天后,老徐在报社附近找了一个单间出租屋,搬出了他和青紫老师曾经共同拥有过的那个“家”。
又过了半个多月。青紫在报社办公室对老徐说:“我有一个朋友在外地投资了一个度假村,请我去帮忙,我也厌倦了媒体。希望你一路走好!你有这个能力,我最值得骄傲的,是做了一回你的领路人!”
青紫老师走了,毅然决然。
作者简介
瞿军,居四川绵阳。四十年读书不辍,坚持笔耕,发表小说、散文及诗歌作品百余篇。作品散见于国内各地刊物。著有散文集《心灵的旅行》、小说集《桥头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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