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术?不过思维定势罢了

本文内容来自张红川教授在全国家庭心理建设高峰论坛上的演讲《家庭中的消极沟通陷阱》上半部分。
大家好,我是来自中央财经大学社会与心理学院的张红川。我希望来跟大家聊一聊家庭中的消极沟通陷阱。
什么叫做消极沟通的陷阱呢?为了理解这件事情,我先和大家互动一下,做一个特别简单的小测验。我会设定一个故事场景,请一位男士用太太的口吻,说出下面这句话。
男士:
你怎么才回来?饭菜都凉了!
张红川:
您觉得此时此刻,您的太太是怎样的态度?
男士:
有点责怪。
张红川:
有点责怪。那我的问题就来了。大家说,从我设定的场景和这一句话里,能得出这太太对先生是责怪的结论吗?也有可能是关心对不对?关心会怎么说?
男士(关心的语气):
你怎么才回来?看饭菜都有点凉了。
张红川:
谢谢,请坐。
我们为什么要讲这个话题?因为这个话题可以非常准确地体现:何为消极沟通。同样的一句话,用不同的语气表达,就可能得出不同的意思。但我们的第一反应却常常是消极的。
我大概在全国所有的省级行政区都做过这道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是,自从我开始做这道题之后,到目前为止,我遇到的几乎每一位男士,他们说的第一句话都是用责备和埋怨的语气。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
大家可能说,中国男人过得太辛苦,但是问题不是这样的。因为当我们把角色换过来,测试女性,我发现女性也是这样的。

消极沟通的思维误区

我们在与别人沟通的时候,似乎有一种特别根深蒂固的倾向,就是喜欢站在消极的角度去理解别人,而这一点可以表现为很多不同的误区。
为了理解这件事情,我们再做一些互动。我同样还会设定一段故事情境,由听众朋友用这三个红字开头,把后面的话补全。
观众:
你们家孩子肯定在好学校,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张红川:
你是不是觉得对方有点在说风凉话?好,问题就来了:您觉得这位同事一定是在说风凉话吗?
观众:
会有这种情况,但我觉得我不会这样说出来。
张红川:
说的很好,非常感谢。
其实你会发现,有的时候我们自己心里面不是这么想,但是当我们一遇到这三个字(你肯定)的时候,就像是有条件反射一般,觉得后边一定是消极反应:“你肯定把你们家孩子送到好学校了,然后你现在跑过来跟我说这种话。”
为什么?不用学术的语言,我们用一个更加通俗的说法,称之为一种存在于人与人之间在沟通时的思维误区,叫做“快速判断”。
意思是,我们特别喜欢在与别人沟通的过程中做快速的、绝对的、消极的判断,“你绝对……”、“你肯定……”、“你就是……”。每当我们在这么说的时候,都会陷入消极的思考。这是第一个思维误区。
我们再来说第二个。
观众:
他对我不满意,他不想让我放假。
张红川:
那领导一定是对你不满意吗?
观众: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没听到,或者在衡量什么吧。
张红川: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一旦问说领导对你是不是真的不满意,你会觉得不是。但你如果用这三个字开头,脑海第一反应冒出来的话都是负面的,对不对?这是为什么?
我们将它称之为“自动读心”是第二种误区。我们在与别人沟通过程中,下意识地认为我们知道别人内心的所思所想,同时认为别人也应该知道我们内心的所思所想。所以我们总是会下意识地认定,我们读取的内容,就是别人内心真实的想法。
然而心理学已经有足够多的证据证明,即使经过再长时间的心理学训练,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内心也是非常困难的。
我们继续说第三个。
观众:
我真是没有安排好。
张红川:
还会怎么说?
观众:
我真是没什么经验。
张红川:
还会怎么说?
观众:
我真是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帮忙来做这个事情的人。
张红川:
如果让你试着积极一点,你会怎么说?我知道这非常为难您,因为你肯定不能说我真是太棒了,对吧?但是你可不可以说:“其实我真是尽力了”。为什么这个时候你都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因为我们在用一种自我贬低的办法来实施一种防御。“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能指责我什么?”
观众1:
你真是可以再对孩子耐心一点,让他能更好地去控制自己,多给他一点空间。
张红川:
这已经算是非常非常善良的一位妈妈了。那你会怎么说?
观众2:
我有过这样的场景,所以我知道压力很大。见到老师这样的状态,我心里会说您真的还是没有放弃,您真的很在意。
张红川:
太棒了。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我们最有可能的一种反应就是马上怼回去。“你真是可以啊,我把孩子送到学校就是让你教育的,你没事把我拎到学校来干什么?”
第四种和第三种很像,都是为了在心理上形成一种防御。也就是说一方面我们喜欢通过贬低自己来逃避职责,另一方面我们也喜欢直接归罪于人,对对方加以攻击,认为这些都是你们造成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是这样的一种心理。
好,我们来看第五个误区。
观众:
看来我是没戏了。
张红川:
还可以怎么说?
观众:
看来我还要更加努力。
张红川:
非常感谢。为什么这个时候大家会觉得,即使已经知道我要让大家说什么,但是实际上内心也不是真的相信?因为在我们与别人的沟通中,好像所有的路都已经被自己堵死了。
即使并不意味着没有解决方案,可是我们会下意识地否认这些方法。我们称之为“消极放弃”。这就是我们经常说的learned helplessness,叫做习得性无助。
观众:
我想领导可能已经对我无语了,没什么要跟我说的了。
张红川:
还会想什么?
观众:
领导下次可能不会再让我写了。
张红川:
还会想什么?
观众:
也许领导饿了,想回家吃饭了。
张红川:
我再提示一下,你觉得此时此刻你最应该想的是什么?
观众:
我应该跟他说点啥?
张红川:
对,为什么你没有首先想到这一点?
我们把将这种情况称之为“记忆固着”,指的是当我们跟一个人发生了冲突之后,会下意识地认为在过完一段时间之后,这个人依然还是发生冲突时的那个人。比如,早上领导批评了我,他对我生气,我认为到下午,他依然还会对我生气。
这时候最有可能领导本来已经消气了,结果他在电梯里很纳闷,“这啥意思?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呢?”

消极沟通的死循环

所有的这6个误区,都是我们在与别人沟通中特别容易产生的一些误区。而更可怕的是什么呢?是这些误区会一个接一个地形成一种死循环。
我经常喜欢用我们家庭中夫妻之间的交往来打比方。
举个例子,假设今天我们在座的女士们,当你晚上回家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走到客厅里发现你的先生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当你快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你突然发现他一下就把手机给关了,冒进你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是不是出事了?是这种感觉吧?
这个时候你已经进入第一个误区了,你在做判断。关键的问题是一旦下判断,你就很有可能接着往下走。为什么?你肯定会猜,如果他是在跟别人聊天,那个人是谁?是跟他一个办公室的狐狸精吗?
一旦你这么想,就已经进入到第二个误区,自以为在读取他的内心。接下你会想,假设你认为的那个女性要比你年轻,比你漂亮,你会很难受;如果你假设她没有你年轻,而且还没你漂亮,你会更难受。
因为你本身就已经是在用自我贬低来逃避,来防御了。当然你不可能会认为这都是你自己的原因,而是坐在沙发上的那个油腻男人的原因,开始归罪于他。
你很可能会陷入到一种觉得走投无路的感觉中,“我跟这个人过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一个“离”字可能在你的脑海中已经开始闪烁了。很有可能在这个时候,你的先生一看不对,赶紧把手机打开给你看,说他是玩游戏玩累了。
这件事就过去了,但是最可怕的是,等到周末,你们带着孩子一起去逛街。当你和孩子正在商场里面选购商品的时候,你发现你先生又一个人站在门口看手机,你的感觉是什么?瞬间开始梦回今夜,然后一个循环接着一个循环。
当然,我举的是非常富于戏剧性的情境。大家注意,在整个过程中,实际上我们没有任何实锤的证据,所有的东西都在你的头脑中,你的思维帮助你自动补全信息。这些信息推动你不断地往前,让你与先生之间莫名其妙就产生了隔阂,莫名其妙就产生了裂痕。而这些进程的推进,往往是你自己都意识不到的。

消极沟通会带来什么

一旦产生了这些隔阂和裂痕,最容易让我们产生一种被排斥的感觉,对自己与这个人之间的关系带来破坏性的影响。
什么叫做排斥?在我们的实验室里面,经常会用一个动画来模拟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比如三个人在一起传球,我们希望受试者把自己想象成为画面里最下面的这个人。当三个人传球传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会把它切换到只有另外两个人在传球的情况。
如果你还是最下面的这个人,此时此刻你会有什么感觉?你一定会觉得不舒服吧?
为什么不舒服?因为你遭遇到了一种排斥。我们通过脑成像研究发现,当人遭遇到排斥的时候,与电击皮肤产生疼痛感觉的时候,所激活的脑区是完全一样的。
也就是说当我们在与别人消极沟通的时候,大脑会觉得疼痛。我们把这个现象叫做social pain,叫做社会性疼痛。大家千万不要以为只有比较脆弱的人才会有社会性疼痛。
下面这张照片,是2014年在北京的雁栖湖召开的APEC会议各国领导人合照。请大家找找普京在哪?
他所在的位置也就是我们现在常说的C位(中心位)。C位代表了什么?代表了被尊重,被认可。所以普京在北京那几天,过得非常开心。
但是很快,他们又来到了澳大利亚的布里斯班。几乎是原班国家领袖,在布里斯班召开G20会议,又拍了一张照片。你们现在看看普京在哪里?这个位置代表了什么?
此时此刻我们看到普京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就在两三秒钟之前,有一位摄影师在调试摄像头的时候,无意中捕捉到了当时普京的样子。在他的镜头下,普京是这个样子的(放大的单人照)。
你们见过这样的普京吗?能够读出他心里的感受吗?
当天晚上,普京就回俄罗斯了。
本文经过音频整理而成,未及嘉宾审
核编 | 醉龟、不加糖、什锦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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