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本雅明谈复制艺术:复制不是抄袭,而是对艺术的回忆!

有时候一个开放的谎言能将我们带到任何真理所不能及的地方。

——瓦尔特·本雅明(艺术家,艺术评论家,执教于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德语系,兼任普林斯顿大学艺术与考古系、法语与意大利语系以及建筑学院教授。)

记者:是否复制品在某种意义上是你的身后声名,或者你自己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本雅明:现代艺术的核心要素是个性和原创性的概念。以复制品而非原作来重现“现代美术馆”,我们所得到的将不再是现代艺术,而是关于现代艺术的回忆。我们即将看到现代艺术曾经是什么。在中国,这一点尤其重要,因为据我所知,现代艺术还从未在中国的历史上出现过。

记者:在中国,人们对“盗版”耳熟能详,后者已融入我们的日常生活,它仅仅被看作是牟利的手段,很少会同侵犯作者权利联系到一起。复制和盗版之间的真正区别是什么呢?

本雅明:原创性这一概念是西方的发明,自其降生之日到现在也不过两百年。据此概念,一件独一无二的、卓越的绘画被称之为艺术作品,其作者——同样独一无二的、卓越的个人——则被称作艺术家。这样,原创性成为现代性的核心要素之一。但纵观整个西方历史,在大多数的时候,原创性及艺术家作为独特个体的观念其实并不存在。画家不过是手艺人中的一类,和金匠或者细木工在本质上没什么差别。

某种程度上,正是复制赋予原作以意义。如果没有复制,原作可能早就被人忘却了。但吊诡的是,复制品已经是另一幅不同的画作了;它携带着原作所没有的意义。这就是为什么复制能够讲述一个不同于艺术史的故事。

记者:可否谈谈你对现代艺术的理解?

本雅明:独创性的概念孕育出艺术上的一个时期,我们称之为现代主义,其潜力到今天已全然耗尽。通过复制这一作为现代主义之对立面的概念,来进行对现代主义的追忆,我们实际上已将自身置于现代主义的范畴之外,但同时又并未将之弃置或遗忘。我们只是建立了一个新的出发点,跳出现代主义和大写的艺术史的故事主线,以此重构其脉络。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以“抽象表现主义”为名号的一代艺术家强势崛起,尤其是德国的表现主义,出现了很多杰出的画家,其对现代艺术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

记者:为何选择来中国进行现代艺术的复制工作?

本雅明:如果现代艺术从未在中国发生,这里也就不会有任何关于它的记忆。现在通过艺术馆藏的现代复制,我们至少给中国带来了关于现代艺术的记忆。在中国复现和集中展示现代艺术的全部经典之作,这还是头一遭,籍此我们开启了一种新的可能性:在这个以复制概念为基础的新版本中,由美国人阿尔弗雷德巴尔引入艺术史叙事的现代欧洲艺术已转化为中国传统的一部分。我们从未迷信过原作的不可取代的地位,因此,在中国重现和复制“现代美术馆”及其馆藏,也许正是我们的时代精神在今天最完美的表达方式。原作的世界已成为过去,复制的世界即将到来。实际上,复制也许是我们今天唯一的一种具有原创性的行动。

记者:中国在未来是否可以融入到世界的艺术大家庭中?

本雅明:的确,中国没有所谓的现代艺术,也不属于这段历史。这看似某种缺憾,但我相信,在特定情况下先天不足也可转化为有利条件。曾经,人们将强大的传统视作宝贵资源,但时过境迁,强大的传统已成为某种负累和阻碍。如果你是位荷兰艺术家,人们十有八九会把你放在伦勃朗和蒙德里安的语境中去谈论和比较,不管你喜不喜欢。同样,如果你是法国人,德拉克洛瓦和马蒂斯就是你的传统。

在个人和社会的双重层面上,被我们选择的那个传统往往同真实的过去无关。过去的几十年中,中国出现了那么多马克思、列宁、斯大林和毛泽东的肖像。其中前三位和中国其实没什么直接关系。同样,耶稣基督的故事和欧洲也没什么关系,但这么多世纪以来它一直都是欧洲最重要的传统。艺术上类似的例子还有塞尚、毕加索、马蒂斯、蒙德里安、马列维奇,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能和美国的历史扯上直接关系,但这些人已经成为美国艺术传统的一部分。

问题并不在于你是否可以选择自己的传统。这一点毫无争议,它在历史上的所有文化中都一直在发生和进行着。正是通过你的选择才造就了传统。真正的问题在于你要去选择、要去造就的那个传统是什么;更重要的是,它将把你引向何处。传统不是橱窗后面的陈列,不是到了节日才会唱起的民谣。它是有生命的,能根据我们今天的需要而不断地改变面貌。

在文化转译的过程中,我们都要学会接受和吸纳异文化,把外来文化中的精华和绝招汲取进来,这样你自己的艺术才能更加辉煌和灿烂。

记者:叙述不同于历史,它是被创造的。现代艺术史是通往新的理解与阐释的关键。那么不熟悉这段历史的人该怎么办?

本雅明:要超越艺术史,你必须先去了解它、消化它。正是艺术史赋予其包含的艺术作品以意义。在艺术史的框架中,蒙德里安的一幅抽象绘画会被看做经典艺术作品。但对某些有着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的观众来说,他们并不了解这部名为艺术史的西方故事,而蒙德里安的绘画也不过是一块涂着明亮颜色的帆布。对艺术史的全然无知,是同艺术史保持距离的一种方式。另一种可能性是你开始去了解艺术史并变成它的信徒,这样你就能辨别出蒙德里安的画,并像信徒一样崇拜它,因为你了解它的含义以及在艺术史中的重要地位。

记者:你是如何展望“现代美术馆”的未来的?

本雅明:“现代美术馆”不仅同中国有关,更同西方有关。从概念上讲,它建立在复制品而非原作的基础上,这已经超越了现有的西方叙事,即使它的展出多在西方进行(德国、荷兰)。现在,“现代美术馆”将在远离西方的中国上演,这一外在于西方的视角也随之进一步强化。某种意义上它将分别给中国和西方带来不同的影响。我想对于西方而言,从某种异国的、陌生的文化中聆听自己的回声是今天的当务之急。换言之,西方需要从自身之外的某处来审视自己。对“现代美术馆”来说,重要的不仅仅是它在中国制作和展现,在我看来这是它理所当然的归宿。它也许能帮我们建立起一个新的可能性的范例,即如何在超越被称之为艺术史的故事的同时,又保存着关于它的记忆。也许这个新的故事、这种元艺术史将变成某种普遍的叙事,无论中国还是西方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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