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erarchy:英语为什么无法表示中文的“家”?
多年前,我经常使用英语写作关于流行文化领域的内容,在提到刘德华、梅艳芳等知名的演艺人士时,有时会用 Musician 这个说法作为指代。
当时负责审稿定稿的老师读到这种用法,总是会要求我修改,提出理由是:Musician 的含义是“音乐家”,而这些流行歌手并没有达到“音乐家”的资格地位。
另一方面,在把中文的各种“家”翻译成英语时,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例如,在用 Dancer 来表示中文的“舞蹈家”时,我也曾被人询问:Dancer 是不是会显得不够“级别”?能不能换个说法,把“家”的含义更清楚地传达出来?
我的解决方案通常是,在 Dancer 前面加一个形容词,例如 Renowned、Accomplished 或 Established 等等;因为,在英语中没有能够和“舞蹈家”对应的简洁说法。
在中文的语境中,“家”是一个经常使用的词语后缀,除了上面的“音乐家、舞蹈家”,还有“艺术家、作家”,以及“美食家、生活家”等等。另外还有“成名成家”的说法,似乎是指在某个领域取得巨大成就、权威地位、成为“专家”。
但是,在转换成英语时,这些“家”所传达的气派气势,几乎都是无法表现出来的。例如,中文的“舞蹈家、舞者、舞女、舞蹈演员”,英语中都一概称为 Dancer,“作家、作者、写手”都一概称为 Writer,梵高、莫奈等油画大师都和刷墙工人一样都是 Painter.
在口头语言以及报刊图书的书面文字中,英语国家的流行歌手和乐手,与严肃古典音乐的从业者一样,都称为 Musician;甚至在街头演奏乐器的卖艺人,也叫做 Street Musicians.
在Bing.com搜索Musicians得到的结果。
同样的道理,英语的 Artist 被很多人简单对应为中文的“艺术家”,有时也会产生误解。
实际上,Artist 的定义仅仅是:a person who creates works of art, especially paintings or drawings,创作艺术作品的人,主要指绘画、素描等美术作品,有时也指其它媒介。
在英语文化中,不论是专职还是业余、也不论技艺水平高低,只要是做这个领域的事情,就都可以称为 Artist,既包括达芬奇、拉斐尔等大师级人物,也包括刚刚学会怎样握画笔的幼儿园小朋友。
今天,商品包装、图书封面的设计人员的职务,就称为 Graphic artist;而影视拍摄时的化妆师则称为 Make-up artist.
Art 经常和 Science 相对,而英语中的 Scientist 也和 Artist 一样,并不总是指“科学家”,很多时候,只是相当于中文的“科研人员、研究人员”,甚至是在实验室负责科学检测等日常工作的人员,中文大概会称为“技师”。
中文的“家”无法翻译成英语,主要原因在于两种语言文化对“Hierarchy 等级制度、层次体系”的不同态度。
和英语相比,中文更喜欢把 Hierarchy 应用在与人相关的事情上面,很多时候,都要表现出在“地位、身份、等级、资格、待遇”方面的高低上下。
而英语的词汇,更多不是强调“Who you are 的身份地位”,而是更注重表现“What you do 你当下具体所做的事情”,例如,只要唱歌、就是 Singer,没有“歌手、歌者、歌唱家”的差异;只要做翻译、就是 Translator,没有“译员、译者、高翻、翻译家”的区别。
当然,Hierarchy 在英语文化中也是广泛使用的,但更多用于描述抽象的功能、职能、作用等、而不是划分人的等级。英语中最著名的 Hierarchy,就是心理学上的 Hierarchy of Needs 需求层次理论。
把 Hierarchy 用于人际之间,很大程度上是源于缺少平等的旧社会旧时代,是一种静态、保守的思维方式,并不适用于今天的现代社会,也不是今天值得继承的优秀传统文化。
凡事都要分出三六九等的心态和作法,对人是一种束缚,不利于个人的成长、努力。在学习和使用英语时,这种思维方式也要注意避免。
例如,中文的“读书、阅读”被很多人视为一种“有品味、高雅”的事情,而英语的动词 Read仅仅是指:识别文字符号、从中获得信息,虽然在Connotation上不是那么“高大上”,但在用法上要更加多样。
另外,我还见到有人误用“等级高低的思维”来理解英语中含义相近的词语,例如,在表示“记者”这个职业时,声称 Journalist 是用来指“高级别的记者”,而 Reporter 则是用来指“普通记者”;这样的理解是错误的,并不符合 Journalist 和 Reporter 在英语中的含义和用法。
英语中无法表示中文的“家”,有些人可能会视为一种“缺陷”,但换一个角度看,这也是一种“优势”,能让我们更加专注于相关人士“所做的具体事情、成就”,而不是“抽象的级别地位”。
通过学习英语和使用英语,我们可以锻炼这种新的视角,更清楚地看到事情的实际本质、避免盲目地迷信权威和等级,同时也能减少自己头脑中的束缚和约束,做事情时会有更大空间、更多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