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去皮‖老王趣事(乡土小说之第二章)
(二)回 家
上次说到老王过生的时侯老婆给他打电话他没有回去,心里也实在有些感觉到过意不去,加之也差不多有两月没进过家门了,屋里养了三头猪,两头牛,三个娃两个上学了,一个三四岁了,正淘气着哩。老婆还要在生产队上工,实在是苦了她了,靠咱给她帮忙也是靠屁吹灯哩。
这都放一边哩,几个月啦谁没见谁面,还确实是有点想了。不行,这不管咋都得回去一下。但这要人家领导请假哩,你还得有个理由,咱总不能说老婆想咱了,也不能说咱想老婆了,你才两个月没回去,人家阮甲和都快半年啦没回去,前晚上公社的邱步鼎书记还在会上叫大家向老阮学习哩。把他家的,这到跟领道咋说哩嘛……
把头挠了半天,一辈没说过空话,还真格把人给难昌住了。
唉,有了,邱书记前日个说他老婆还想养一两头猪哩么,就说回去看老母猪下娃了没有,他肯定给批假哩。行,就这样说。跑去搭了一匝,把人就把作日塌了,才批了多半天假,还得先到葫芦八大队把鹰嘴石的农田基建检查安排好,下午四点回去,明早十点准时回公社开路线分析会。
行,这还算领导把咱照顾了,给婆娘说以后下了猪娃不管咋要给邱书记少算上一块钱。时间恁紧,乃就赶紧拾掇走,前一向从小蒜窪队里还弄了四个锨把三个锄把两个镢把得掮上,还有找供销社詹主任批条子买的二斤红糖一斤硷面一节子一米的凡立丁三个日本尿素袋子得拿上,还得给娃买上五毛钱的洋糖,行囊还重重的。
一阵子快马流星,还把人弄得气喘吁吁的。
到葫芦八大队朴支书屋里把东西在房墹子一放,很快来到鹰嘴石闸沟造田工地现场,接住支书老朴的大锤抡了一阵子,然后接过老朴的旱烟包子,各自卷了一根烟救着。从腰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包说:“这是你给的乃一张饲料票换的粮票,日他妈,寻这个寻那个,把人脸就看咋啦,一共是四十二斤三两,你点嘎子。”
“点怂哩么点哩,这就把大太太的事给办了,把你害的,把我怪的。”老朴作了个鬼脸笑着说:“乃你还有啥事情?”
“邱书记叫我来把你催一下,说进度还是慢。”
“还慢?两头六点半,中间一顿饭,把人腰弦都咥断了,再加上给了销粮都二十几天了,差不多人都没啥吃了,还说慢,乃到咋弄哩嘛!”
“甭熬煎,你先扛上几天,我回去把这情况汇报的说一下,领导人家对你还是很好哩。”
“这我知道,那行。”
“我还请了半天假,四点走,明十点到,现两点过五分,再干一阵子。”
“算毬子啦,你走,回去还有几十里路哩。我屋里钥匙在门脑子头起放着哩,楼底里挂的笼里有包谷馍里,你倒些煎水,一吃一喝,先朝回走,工地上事情有我哩!”
从工地上朝回走,一边走一边想,今儿个这事还顺利着哩,到老朴家里,从半空里挂的喔条子笼里摸了一个小洋瓷碗恁大的包的豆馠子的包谷馍,用手掬住,边走边咥,还胆怕把豆馠子给洒了。心想这路上还得尺子量宽些,拿的这些东西样当都咋弄哩,锨把得给队长一个,锄把得给会计一个,镢把得拣粗粗的一个放门后头;凡立丁给老婆轧上一条裤子,可怜给咱吃了苦了,日他妈的手工就得一块二;喔尿素袋子叫老婆给咱纳上一条裤子,把裆铰的宽宽的,穿上凉快,得买上一包子煮蓝,把颜色弄得深深的。甭象喔邱书记他婆娘嗇怂,一包煮篮用了一半剩了一半,煮的喔土不溜毬的颜色,纳的喔裤子叫邱书记穿上只洗了一水,尻蛋子一边是日本,一边是制造,交裆前面净重50公斤,看去显的太……
这一路走一路想,没觉着走了几十里,把他家的,这咋快到屋里啦哩!
这老王家是住一较高的台台子上,几个放牛娃子离老远里看着一人肩了一捆子啥东西哐哐走过来了,细发一看像是他叔。
有人就高声喊:挡娃娘,挡娃娘,我叔回来了!
老婆刚在猪圈里出粪哩,觉着好像是一个圪蚤鉆到裤裆去了,污螋得很,就跑到茅子把裤带解开刚想把圪蚤放走,听着有人喊叫哩,脊囊抬起来一看,就是咱喔鬼回来了!赶紧快快跑回屋里,罄哩哐啷把箱子开开,把染得蓝篮糨得硬硬槌得板板的那件粗布衫子一套,扣閅子都没扣齐,又跑到灶房,舀了一马勺水,拿手给头上撩了几把,拿木梳搂了几下,刚出了门,掌柜的就到了墹子底下了,脸上的红晕逗留了几秒钟,随手接过了东西,一进门就用脚后跟把门“咵”的蹬上。没等得把锨把锄把镢把靠下,就连拉带磨连爬带滚上了炕……
三下五除二,草草事毕:“你看我鬼噫,咋忘啦问你吃啦没?”
赶紧舀两葫芦勺面,倒了半碗水,用手和了几下:“唉!你看我鬼噫,咋忘啦洗手呢!”
这才看这碎娃子还不知道啥时侯就靠在门框上眼窝睁得跟铜铃一样。管你鬼不你鬼,先把洋糖给我娃,碎娃子接过糖块,一个劲在他脸上盯,就像见了生人一样。娃也不知道是隔的时间长了,还是想炕上的事情,管毬他哩!婆娘把捞面端来了,接过碗来用眼窝给她说:今黑来你小心着!
一阵无话,给老婆说我去到猪圈给你出粪去,老婆心想这活太重,伤人,晚上还要出大力哩,算啦,你把乃一罐尿给咱倒到自留地里去,回来就黑了,行,我就去。这里倒尿去了,乃边碎娃又跑回来说:“妈,我外爷来啦。”
话说这娃他外爷也就是老婆他大不是老婆的亲大,老婆是他碎碎要下的女子,老人一生没成起家要了这个女子抓养长大嫁给老王,所以俩口子对老人一直很好。靠隔两三天就弄些好吃的叫娃拿去,乃个时侯困难,吃的紧张,无非就是蒸馍锅盔饼子饼干面包红糖洋糖茶叶纸烟卷烟白米白面菜薯之类。老人也经常过来住上几天,谁知这次来的却不是时侯。
原来这老王他大只给他分了碎碎三间房。
说是三间房,其实才是一丈的进深七尺的开间,还没两间房大,一边是灶房,一边盘了一个大炕,一家五口子冬夏就焪在一个炕上。多亏娃还不太大,老王回去了就和俩儿子两睡一头,他妈搂着碎女子睡一头,到后半夜了才慢慢溜过去稍微挨嘎子,俩人都沉住气,不敢有啥响声。有时回去一做活,人困马乏,还把大事给忘了。
特别是乃两个碎怂小子,你稍微有点不对,他俩喔眼窝先睁的跟铜铃一样。 记得有一回是擦黑回去的,给仨娃把洋糖一发,给俩碎怂一人多买了个作业本:你两早早睡去,明早早早起来到学里去。到后半夜悄悄溜过去上来刚慢慢动了三四下,老二就爬过来拿手一摸:“你(们)弄啥哩!”
把他气得“飙”的一耳光子:“日你妈哩!”
老二可怜灰溜溜的滚过去把脎一蒙,老大在被子窝里爬到耳朵跟前说:“我说叫你嫑过去嫑过去,在这岸把被子一撑看得显显的,你要捎轻的过去,看挨上了没有”?闲话少说,这今黑来这睡觉还是个问题,当老王从自留地里倒尿回来一看娃他外爷来了心里也就蔫了一截子了,这才该祟哩,謀的酽酽的,你老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到今黑儿来,这倒咋弄里么。但不管咋说还得把老丈人招乎好,老人也可怜,也多日子没见了,也想了,好好唠一阵子,到黑来再说。就去代销店掏一块六毛钱买了一瓶小角楼酒,老婆用小蒜炒了一盘鸡蛋,一盘酸菜,一盘洋芋丝子,爷父俩一人一盅,没试着把酒咥完了。老人也有些迷迷糊糊了,娃们也都睡着了。老婆说你把老大给拤过来我娘们仨睡火眼头这头,你爷儿俩把老二搂上睡乃头,拾掇睡,明儿还要上工哩。
老王嘴里说行乃咱都睡,实际上却是慢慢腾腾的,磨磨蹭蹭脱鞋上了炕,靠在背墙上一个劲吃烟。等着老人和娃都睡着了,才嘟嘟囔囊的说这炕咋不热呢,老婆说:“恁热的炕你咋说不热呢?”
“就是不热么!”
“乃你说咋弄哩,还是叫我下去烧尕子……”
就起来把鞋靸上出去到炕筒眼子跟前,说:“我寻不着蘘柴,也寻不着疙瘩柴”,老婆说:“好我的爷火神哩,你咋连柴都寻不着?”
“就是的么,你得下来给我帮个忙嘛!”
“人困的跟啥一样,我裤子都脱了。”
“搞的穿上下来给我寻尕子。”
这里老婆刚一出来到炕筒眼子跟前,那里就一捕子抱住手就去摸腔子解裤带(其实就提的裤子没巾裤带),嘴把嘴早就堵住了,蘘柴也不寻了,硬柴也不寻了。可是忙乱之中没法弄,老婆个子太低,他个子高,整整差了一尺二寸三分四厘五毫六丝,把他家的!连忙拿脚把烧火坐的用柳树根片成的墩子勾过来,把老婆搊的立到墩子上,老婆还没立稳,“窟通”一下,不知劲大与小,墩子滚了,老婆打了个趔趄,一下子戳到心口上,胃脘整整疼了三天!
谷去皮:原名谷庆敏,陕西商州人。退休后,喜欢用百姓话说故事,意在写实。没成想,越讲越多,就有了老王系列,算是一点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