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我的祖母》(中篇散文连载七)作者 吴位琼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祖母和所有坚韧勤劳朴实厚道善良的中国女人!
我的祖母
作者 吴位琼
在我要好的几位趣味相投的女同学中,有的家庭条件优越,她们除了能吃饱穿好外还有余钱买书。她们知道我爱读书,便将家里的书借给我看。于是我常常白天去学校上学,放学回家后帮祖母做家务,晚上就在煤油灯(后来是电灯)下读书或者打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看书。那时我们家专门为我辟了个小房间,门栓一插就是我的天下了,许多名著都是在那时读的,有的甚至读了一遍又一遍。比如《林海雪原》,那是第一本让我产生英雄主义情结的好书。我特别留意书中描写少剑波和小白茹爱情故事的情节,那是破天荒第一次让我发现居然小说还可以那么写,居然英雄也可以谈恋爱。
究竟看过多少本书,我已经记不清了。几十年算下来,只要有空我都是手不释卷。遇上好书,有时几天就可啃完几十万字。比如《红与黑》、《傲慢与偏见》,比如《封神榜》、《金瓶梅》等等。我小学读完《西游记》和《水浒》,中学读完《三国演义》和《红楼梦》,再大一点就开始看《中国通史》和《资治通鉴》之类的书了。当然也读了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读了莎士比亚、普希金、歌德、裴多菲、雪莱、拜伦等等。所有文科生该读的文学和历史类书籍,我基本都看过了,有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李渔,比如儒释道等等。什么好看我就看什么看深看透,什么不好看我就只是走马观花随便翻翻。比较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国货,喜欢中国的古典文学。尤其是古代的诗词曲赋,它有登峰造极的高度,与堂吉诃德们似乎不在一个美学层次。我读的那些书除现代小说是借同学的外,其它几乎都是从父亲那里找来的。我们家搁楼上有成箱的书,都是我父亲从前读过的。我父亲平时也有个嗜书的习惯,哪怕饿着肚子,只要遇上了好书,他肯定是先顾着买书然后才顾着吃饭。
也不知是受父亲的影响还是自己天然生就的秉赋还是书对我的陶冶,我感觉自己读什么就学什么,学什么就象什么。记得有阵子读《红楼梦》后,几乎很长时间心里都是悲悲切切的。走路也在难过吃饭也在难过睡觉也在难过,心里一直为林黛玉抱不平。象丢了魂似的,有时别人叫我也象没听见似的常常顾左右而言其它。后来我又读了一些革命战争年代的书和烈士诗抄,视野境界和人生观又有了一些变化。有时甚至叹息自己身不逢时不能亲临血与火的洗礼,不能象革命者那样伟大而光荣。再后来又读卓文君李清照等一些才子佳人的诗词和故事,言谈举止又有了一些变化。也许是印证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句话吧,自从读了一些书后,我开始由一个撒着欢儿的有着几分男孩子心气的野孩子,慢慢变得淑女起来。我母亲说:只要这孩子肯读书,再苦再穷都要供她读。我祖母却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孩子心思太重,书读多了恐怕害了她。将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的话,该如何是好?还不如少读书憨人有憨福。
她们的话被我听进耳了,我装着没有听见一样。该吃吃该玩玩该读书读书该做事做事,但却心有所惕起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让祖母的那些担扰不在我的身上发生。
那个时候正是十年内乱,社会上经常有组织地举行游行等活动,学生也牵连其中。边跳舞边在街上喊口号走方阵,游来游去也就东南西北几条街。有时根本不懂那些口号是什么内容,只是觉得热闹好玩。几条街游下来也得花半天时间,中途还可跑出去玩一会了再跑进队伍里去,当然比上课和下乡劳动轻松多了。有一次游到广播站(那时没有广播局)门口,我因为曾经写过一首诗,这首诗被广播编辑路过我们学校时在墙头报上看到,觉得写的好,于是请学校通知我去广播站录下过这首诗。诗是些什么内容我已经不记得了,但却记得录音室旁边有一大丛香气袭人的白牡丹(也许是白蔷薇或白玫瑰)。于是我记挂起那些素色可餐的白色花朵来,悄悄离开了游行队伍,跑到广播站去摘花。摘下的花将上衣口袋装满了,我才一蹦一跳地重新找到游行队伍。我将小白花悄悄分给几个比较合得来的女同学,她们也被花的香气迷住了,问我在哪里摘的花,表示也要去摘。后来我再去广播站摘花时就发现那里的花没有从前多了,同时我又发现有同学手里拿着小白花去学校,也许她们真的去摘花了。
那时我们男女生是互不往来的,所以男孩的事我从来不掺和。 那个时候即使是在年岁不大的学生中间,其实也是分派性的。虽然是小小的班级群体,也和社会一样依然分强势和弱势两派。有时甚至出现过一帮强势者在路上拦住看不顺眼的弱势者叫骂欺负又抓又打的现象。我在班上属于中立派,对强势的那一帮尽量不得罪,对弱势者也不欺负,因此也没有谁注意到我。可是人是需要集体的温暖和鼓舞的,尤其是当你天天面对无法逃避的一群人时。 时间久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情况总会出现。
有一段时间,我陷入了无端的落寞之中。尽管从小遭受的艰辛和苦难让我学会了怎样尽力保护自己,但自从听说谁某日在何处被谁拦着打了,谁某日又在何处被谁拦着骂了,我渐渐胆怯起来。一放学就赶紧往家跑,不敢在路上作片刻逗留。这些学校同学间的事情又不敢对家长讲得太具体,于是只得在某次假期完了要报新学期的名时,我才以家里困难需要有个帮手帮家里做事为由,提出不想上学了。我母亲问我:你那么小不读书能做什么呢?
就让我去学裁缝吧。我说:你们不是说过将来让我去学裁缝的吗?不如现在就去当学徒好了。
做裁缝也是很苦很累的,你得想好。母亲说。
我不怕。我说。
母亲见我说的真切,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便和祖母在一旁嘀嘀咕咕商量起来。也不知她们说了些什么,总之最后还是劝我去学校读书。说是如我实在不愿意读了,那也要等我年龄大一些了再说。我想在这个决定中,我的祖母一定是起了作用的。明摆着我不读书了回家帮她做家务,她自然可以轻松许多。既便我不做家务而是去当童工做学徒,至少也可为家里节约伙食费省一点开支。她们极力让我上学,是以她们自己最大的牺牲,让我以最好的方式成长。那个时候穷苦人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开始谋生的其实不少,我们街坊中就有学木匠的学油漆的学裁缝的,还有到剧团去学唱戏的。曾经有人建议我母亲将我送到剧团去学戏,被我祖母和母亲拒绝了。她们说:她哪里是那个料呵,三根骨头四根柴的,去了还不被师傅打得趴下来。
于是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上学。居然还好,并不是我事先在家里想的那么严重。我在班上也有要好的女同学一起玩耍,有时要写黑板报和大字报,我居然又成了一块香饽饽,帮张三写了再帮李四写,有时一口气连写几篇不重样。反潮流的时候全班对老师口诛笔伐,有一次辩论到傍晚放学时间还未熄火,我祖母和我母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找到了学校。见我和一群同学还在和老师辩论,我祖母赶紧劝老师:您还没有吃晚饭吧,老师您先去吃饭吧。谁知老师当时已经被我们七嘴八舌气昏头了,回答我祖母道:我已经气饱了,三天三夜不吃饭都过得去了。
多年以后遇见那个老师,我还记得小时在学校和老师辩论的情景,心里惶惶不安正在进退两难时,不料老师先叫出我的名字来。那时老师已经是报社负责人而我也在政协工作,经常有工作联系。老师逢人只夸他的学生有才华,绝口不提反潮流那段往事。我琢磨他要么是教的学生太多,早将那一桩小事忘于脑后了,要么是宽宏大量早就不计较小孩子们那些无知无畏的叛逆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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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吴位琼,自82年开始发表作品讫今,公开出版过个人专辑《守着没有花开的寂寞》、《你以为我是谁》、《吴位琼诗选》;另有与人合著《辛亥革命先驱一一刘静庵》等书籍出版。有作品曾发表于《诗刋》、《中华诗词》、《诗选刋》、《中国政协报》、《中国妇女报》、《湖北日报》、《长江文艺》等刋物。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省诗词楹联协会会员;武汉市作家协会、潜江市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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