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练家岗惠济寺
【夸张的“减(移)柱造”】
--- 练家岗惠济寺 ---
将近二十年前,曾去过原平一次,但出于公干,加之当时对原平着实没什么特别的印象。虽住了几天,而且公干的要求也不算太严,但终未曾走出城区一步。随着时间徜徉了这么久,原平的印象早已不清。后来,随着对文物古迹的关注度一天胜似一天,对原平的印象也不过普济桥而已。对于像惠济寺这样的明清木结构,压根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去看一眼。后来,惠济寺跻身第七批“国保”,出于对惠济寺彩塑艺术的欣赏,也出于“刷国保”的欲望,此次整理资料时当然把它列入了,毕竟它是目前为止,原平辖区内唯一的“国保”。别说今天的“国保”几乎没门槛,什么垃圾都使劲往进塞,原平古迹中,即便按照严格标准来看,够格的也不在少数,看来我们必须相信这一点--- 不久以后就会涌出一批来。
惠济寺,位于原平市区东北中阳乡练家岗村东南,滹沱河右岸的一块土台上。现存庙院座北向南,为一进四合院;没有山门和鼓楼,从钟楼下的门洞进入;从宗教意义上讲惠济寺也属于“五台山文殊体系”,其正殿不是通常的大雄宝殿,而是文殊殿;与文殊殿相对的是观音殿;左右围护厢房。
如此小庙在晋国实在是不值一提,所以尽管庙院中尚保存不菲的宋明彩塑,在晋国以外都算是“上之上品”。但是一直到第七批“国保”,它才挤进了这个还有不少人在乎的“垃圾箱”里。当然,尽管“国保”已经和人民币一样贬值的厉害,毕竟它还是一顶花里胡哨的“国字号”帽子。
我们到原平后展开的第一站就选定惠济寺,走进正殿里,才感觉惠济寺的价值远远不是那几尊宋明彩塑所能表示的。
正殿坐落在宽敞的砖石混砌台基上,面阔五间,进深六椽,单檐歇山顶;殿内梁架四椽栿对前后剳牵用四柱;梁架节点上均有铺作,但与檐下的双假枊五铺作一样,显然是晚期构造,比如最明显的柱头内外两侧劈斜面、笨拙的五边形“猪嘴枊”、细挑的叉手和蹩脚的挑斡等等。不过,角柱的侧脚、生起均肉眼可观。
然而,文殊殿的梁架结构远超出我的见识,之前我看过几百座早期木构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没有这样的。柱网“回”字形,身外无周匝副阶,虽与《营造法式》上规定的“身内双槽”一致,但它仍属厅堂式结构。
梁架构制中同时使用了减柱造和移柱造,殿内原设计只有四柱,这四柱的分布远比普通的“减移柱造”夸张的多:四柱分别置于四个角内,明间次间开阔,尽间狭小,目的就是扩大室内空间。这几乎就是明初“无梁减柱”的前奏,价值突出。
前后槽的内柱上均设一条巨大的内额,和佛光寺文殊殿的构架原理一样,但佛光寺文殊殿的前后槽内柱是相错设置,即前槽内柱设在次间,而后槽内柱设在明间。从表面上看,移动两根内柱只是“技术上”的问题,实际上可能是“思维上”的问题--- 内柱在殿当中,想减去它,思维方向是内额和梁栿的承受力;如果内柱在墙角边,要想减去它,思维方向就不是内额了,而是别的什么构件,比如抹角梁。明初达到“减柱造”的最高艺术境界--- 无梁减柱,其核心思维和技术恰恰就是抹角梁的应用,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线性承启的思维方向。
惠济寺文殊殿作为“减柱造”的范例,就像现存众多的实例比如榆社福祥寺、佛光寺文殊殿、平定马齿岩寺和繁峙正觉寺等等一样,其基本原理就是,利用前后槽的大内额搭架梁栿而减去内柱,扩大室内自由。惠济寺文殊殿就利用大内额,已经减去了明间左右槫缝下的前后四根内柱,按照正常原理说,成绩已然不小了。上述那些实例基本都是这样的。
然而它运用减柱造的同时,又使用了移柱造,即把次间槫缝下的四根内柱再往尽间方向移动了大约半间,这样就使得室内空间更加宽绰了。但是,这“美好的愿望”在木头的承受力的极度限制下,难以实现。尽管能找到足够长的内额,但它不是无限承受重力的。因此,巨大的内额很快不堪重负而下沉,只好在梁栿相应的位置下临时支柱。
原本的设计是要减柱的,实际的结果是没有减掉。这看起来是劳而无功了,但这内柱从殿当中往边角上的移动,延展了“减柱造”的思维方向。一个设计的价值,未必有多么复杂,往往是简单的一步(甚至这一步可能并非有意识的)就有开创性的意义。
除此以外,文殊殿梁架的其他构造也有其独特之处,比如,左右尽间的两根内柱直抵平梁下,与左右内“角柱”之间设置剳牵连接,剳牵下置压跳,连接稳固。这种做法也为他处未见。
其实,“国保”判定惠济寺是明清建筑是对的,从众多构造和构件特征来看,惠济寺文殊殿都是明代所遗。但是由于庙内有不少碑碣保留着,其中有些碑碣上叙事较为详尽,提到惠济寺建于唐末,宋代重修,之后历代修缮。据此,很多地方资料都说,惠济寺是宋代建筑,或者有“宋代风格”,使得很多“照抄者”都这样说。
从上面举出的很多实例不难看出,惠济寺的构造原理确实是早期,准确地说,那些实例全部指向了金代。换句话说,惠济寺文殊殿现存构筑物是明代的,但其构造原理却是金代的。也就是说,这房子极有可能是明代在金代的基础上重建的。但绝不是有人说的“模仿”--- 明代人模仿了一座金代的房子。
在惠济寺文殊殿,有传说的两根“唐柱”,即左尽间平梁下的两根内柱。柱子上用字条贴着“唐代遗留柱”,这两根内柱是不是唐代的,不用争议。关键在于,不光是这两根内柱,包括四根内“角柱”和右尽间的两根内柱,柱头全部卷杀圆润,绝非檐柱头内外两侧劈出斜面的典型明代做法。可见,这些内柱均是早期构件,这也是文殊殿为明代重建的旁证。至于殿内“能治病的枸杞木”,纯属瞎扯。
【惠济寺·明、清·外檐转角铺作】
除木结构的巨大价值外,在惠济寺的文殊殿和观音殿中,还保存了二十五尊宋、明彩塑。其中文殊殿内的十尊彩塑为宋代作品,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遭到剧烈的破坏--- 除两尊金刚和一尊供养人外,其余彩塑的头都被盗,至今下落不明。这些彩塑的风格与同时代的其他彩塑完全一致,特别是两尊侥幸完好的金刚,与南禅寺、镇国寺的金刚无论是总体造型还是具体装饰细节都很相似,而与同地域的其他明代作品,比如三圣寺则毫无相似之处,足见其为早期无疑。
观音殿内共存明代彩塑15尊,除主尊观音菩萨和两尊供养人外,其余即“十二圆觉菩萨”,造像生动细腻,女菩萨全部是世俗女性温柔娴雅的形象,足可见晚期“宗教世俗化”的印痕。除一尊菩萨头被盗外,其余保存完好。这些作品即便放在彩塑数以十万计的晋国,依然属上乘之作。
从构造形制上看,观音殿为清代早期建筑,两山墙尚存清代壁画,色泽鲜亮,保存完好。另外,文殊殿月台左侧还残存清代晚期角殿一座,殿内也有完好的壁画。院内还保存有宋代经幢和明清碑碣数块,可供参观者旁照惠济寺的沿革。
十月四日一大早,我们在原平展开的寻访第一站就是惠济寺。运气很不错,当我们八点到达门口时,正好看门的大叔在庙里。“血舞”一个劲地和大叔套近乎,不停地说明我们几个人是多么的正经和专业。其实,大叔很厚道,对我们上蹿下跳、满屋子折腾拍照的举动,没有丝毫的反感,反而因为他的庙能引起我们莫大的兴趣而自豪。临走时大叔告诉我们说,他的庙很快就要得到修缮了。如此重要的文物,虽然在晋国显得平凡一些,放之全国,也确实该好好维护一下。可惜,在这之前,被破坏的损失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愿亡羊补牢吧。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