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神话外史：帝女重生（下）

瑶姬来到东海时天已大亮，好在没有走错路。她正想着该从哪里下海，忽见海面上浮出一只鲲来。瑶姬心中一喜，大声呼喊道：“北辰，是你吗？”那只鲲却不理她，她于是飞身过去，却见海面上陆陆续续浮出六只鲲来。这一下瑶姬有些慌了，鲲的外形都差不多，哪个是北辰呢？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其中一鲲对她说道：“你可是巫山女神瑶姬？”瑶姬点点，道：“我正是，请问北辰在这里吗？”那只鲲回答道：“北辰不在这里。我问你，你来这里干吗？”

瑶姬不知道这些鲲的来意，但觉得没必要撒谎，遂道：“我来这里找我小妹女娃，我想救她。”那只鲲打了个水花，差点溅了瑶姬一身，瑶姬忙往空中退了一步。那只鲲却“哼”了一声，继续问道：“既然是想救女娃，为何带着兵器？”瑶姬此时已明显地感觉到了敌意，但是北辰不在，她不想起冲突，遂如实答道：“我向来生活在巫山，没来过大海，怕入海不便，因此带着分水剑。”那鲲轻蔑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你且将分水的兵器交给老三，我带你下去。”瑶姬知道鲲的本事，于是也不迟疑，就将分水兵器交给了那鲲指定的老三，然后按指示坐在了那鲲的背上。待她坐稳后，鲲群便钻入海水中去。

行了一阵，鲲群却忽然停了下来，瑶姬问是什么情况，座下那鲲却先不理她，似乎是在侧耳倾听，然后才反问瑶姬道：“你背上那是什么东西？”瑶姬答道：“这是瑶琴，一种乐器，也是我防身用的，怕遇上海怪，所以带着它。”那鲲似乎不屑地笑了一声，道：“有我们鲲在，什么海怪敢抛头露面？如果你要入海见你妹妹，你得先将瑶琴也交出来，给老四吧。”瑶姬想想鲲应该不至于贪图自己的琴，此时也似乎不好拒绝，于是将背上的瑶琴拿下来，交给了那鲲指定的老四。

然后鲲群继续下潜，行了一阵，鲲群却又忽然停了下来，似乎又是在侧耳倾听——瑶姬也不多问了，然后问瑶姬道：“你身上戴的这些玉器，也卸下来，交给老五吧。”瑶姬此时已进退两难，正迟疑着，那鲲催促道：“快点，要想见到女娃，最好交给我。”瑶姬深吸一口气，镇静下来，接着便将身上所有的玉首饰一件件卸下来，交给了那鲲指定的老五。

然后鲲群继续下潜，行了一阵，鲲群却又忽然停了下来，瑶姬想着“又怎么了”，就听到座下那鲲说道：“听说你带了灵芝仙草，这些药品女娃是否能用还不知道，女娃是我们的朋友，我想你还是先交给老六，让它鉴定一下。”瑶姬此时已经知道自己是着了鲲群的道了，但事已至此，只有遵从，于是又将带来的灵芝仙草交给那鲲指定的老六。

然后鲲群继续下潜，行了一阵，鲲群却又忽然停了下来，那鲲对瑶姬道：“还有一道关，能否见到女娃，就看你愿不愿了？”瑶姬无法可想，只好道：“什么关？直说吧。”那鲲道：“你这身红色行装太耀眼，我们怕刺激了女娃，你要真想见她，须全部脱下，赤身裸体去见她。”瑶姬这下有些怕了，这些鲲能变能化呢！谁知道它们是公是母？但此时要打退堂鼓，却有些不甘心，她内心深处，还真是好奇女娃想干什么呢？

瑶姬正迟疑着，却听那鲲道：“要脱快脱，你在我背上，我也看不见你，你脱完后把衣服丢下去，老七会在下面接着。”瑶姬听罢，不禁站起身来，侧身往下看了看，原来下面只剩一只鲲了——应该就是老七吧，其他的早就不见了，很可能每拿走她一样东西，就先走了一只鲲。瑶姬又深深地呼吸了几次，镇定下来，然后脱去自己全身的衣服，往下丢给了老七。

瑶姬此时站在那鲲背上，赤身裸体，反而平静下来，想着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被拿走的东西，应该路上不会再出什么状况吧。情况似乎也确实如此，座下那鲲又下潜了一阵后，忽然道：“海底已到，女娃就在下面，你自己去见她吧。”言罢，耸一耸背，将瑶姬甩下，然后自己一阵风游走，瞬间不见了踪影。好在瑶姬听它说话时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一跃身，稳稳地落在了海底。极目四望，海底生物还挺多，她本想抓一些海草遮住私处，但见海草似乎都有尖刺，只好作罢。

正迟疑着，忽听得前面传来怪怪的笑声。瑶姬寻声走去，见是个丑八怪躺在海底石床上。瑶姬不敢相信这就是女娃，心中酸痛，快步上前，问讯道：“女娃？是你吗？”那石床上的丑八怪又怪笑了一声，回道：“当然是我了，我的好二姐，哈哈哈哈，你的灵芝仙草真是管用，我感觉我快要能坐起来了。”

瑶姬边听边走近前去，听到自己带来的草药有用，心中也自高兴。走到石床前两丈左右，忽见女娃真的坐起身来，转头看了过来。姐妹两的上一次对视，已经是一千年前了！瑶姬知道女娃以前一直瘫痪着，如今见她恢复神速，心中又惊又喜，正想上前将女娃抱在怀里，却听得女娃冲她喝道：“站住！”瑶姬吓了一跳，此时看着女娃的眼神，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赤裸着身体的，不禁有些不自在起来，便道：“女娃，先把衣服还给姐姐吧。”

女娃却不理她，脸上也似乎有了些怒气，她看着瑶姬的身体，又禁不起自卑起来，但随即便冷笑一声，道：“啧啧啧！二姐，我真羡慕你这身材，难怪小鲲会被你迷住。”瑶姬听她说话带着酸味，心中也有所警觉，但此时关心北辰，却禁不住问道：“你说的小鲲是谁？是北辰吗？”女娃此时已经知道了那只经常陪自己解闷的小鲲就叫北辰，因为北辰一走，她就找鲲群打听过了，并且向他们诉说北辰出卖了她，还要去找她的二姐来羞辱她，所以请鲲群帮忙，一步步地为难瑶姬。鲲群见北辰不在，似乎又看到他离开的时候脸色阴郁，因此都听信了女娃。

女娃又“啧”了几声，阴阴地道：“二姐，你真是有魅力呀，一见面就知道他叫北辰，我跟他相处了两百年都不知道，你真厉害！”瑶姬此时不想纠缠，只想尽快要回衣服，但女娃却拒绝了她。不但拒绝了她，还忽然站起身来，猛地冲上来，点中了瑶姬的穴道。瑶姬猝不及防，顿时全身无力。女娃一把将她抱起，扔在了石床上，瑶姬无法保护自己，登时被撞晕过去。

女娃也不理会，自顾自地绕着石床行走了数遍，又跑了数遍，仿佛是在确认自己真的能动、能走、能跑了。然后她静静地看了一会瑶姬，似乎我见犹怜般叹了口气，然后从石床后面将瑶姬的分水兵器、瑶琴、玉首饰、剩下的灵芝仙草，还有那一身红装，一一拿了出来，摆放在石床前面的地上。她放下分水兵器时，口里念着“金”；放下瑶琴时，口里念着“木”；放下玉首饰时；口里念着“土”；放下灵芝仙草时，口里念着“水”；放下那身红装时，口里念着“火”。

然后女娃默默地念了几遍某种咒语，最后念道：“金克木兮木克土，木克土兮土克水，土克水兮水克火，水克火兮火克金。五行齐备，万物化生。”念罢，仰天长啸一声后，便将剩下的灵芝仙草吃尽，接着打坐在地，默运玄功。那灵芝仙草由于乃瑶姬精魂所养，采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早已修得上善若水，神异非常。一刻钟后，女娃站起身来，又念道：“水生木兮木生火。”边说边将瑶琴拿起，铮铮淙淙地乱弹了一阵，不成曲调，但却将瑶姬唤醒。

瑶姬虽然醒来，但仍旧一动也不能动，女娃冲她笑了一笑，然后将自己身上那穿了一千年的衣服一把扯烂，看了看自己干瘪的身体，禁不住又恨起世间万物来。她生怕自己恶心到自己，忙换上那一身红装，得意地冲瑶姬道：“二姐，你看，我穿上这火红的衣服，好看吗？”边说边自顾自地转了一圈。瑶姬却动不了，也不想说话，女娃也不理她，接着说道：“小时候我要穿你的衣服，你却总说我还没长大不能穿，哈哈哈哈，我现在就穿给你看。”瑶姬还是不说话，女娃“哼”了一声，然后自顾自地继续念道：“木生火兮火生土。”边说边将那些玉首饰都戴了起来。最后拿起那把分水兵器，一边念着“火生土兮土生金”，一边想着到底要怎样处置这个迷人的瑶姬。

姬毕竟是位女神，此时心血来潮，已经知道妹妹女娃起了残忍的念头。她双眼紧闭，却禁不住眼泪直流，眼泪瞬间便融入了大海。女娃看着瑶姬的眼泪，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摔了一跤，这个二姐心疼自己，那时也曾留下眼泪来。女娃心中软了一软，但瞬间又恢复了狰狞的面目，她恨恨地对瑶姬道：“二姐，我现在不杀你，我要去找那个负心的小鲲，我要在你面前一刀一刀地剐了他，然后送你上路，从此我就可以去巫山做巫山女神了。”言罢，又点了瑶姬身上几处大穴，也不理会瑶姬的感受，自顾自地走了。

却说鲲鹏北辰在巫山找不到瑶姬，于是返身回东海。云路迅速，很快便到了东海边，高空下望，但见一红衣女子抱着瑶琴，似乎在极目远眺海面。北辰心中一喜，忙落地化身为青年男子，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瑶姬姐姐，瑶姬姐姐。”那女子似乎身子抖了一抖，但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抬起右手挥了挥，示意鲲鹏走近前来。鲲鹏以为自己终于赶上了瑶姬，又见她挥手，毫不留心就跑了过去，到了那女子身后，又喊了一声：“瑶姬姐姐，终于赶上你了。”

那女子待他走近，转身看着鲲鹏北辰，道：“北辰？”鲲鹏北辰笑着点头答应，但见她脸上蒙了面纱，也不敢多问。那女子正是女娃，她看着北辰丰神俊朗的外貌形态，心中又是五味杂陈：“两百年来，我见过你的鱼样，想象过你的鸟样，今天终于见到你人模人样，难怪瑶姬那荡妇会勾引你。”但表面上女娃不动声色，转回身向着大海，冷冷地道：“我们下去吧。”鲲鹏北辰不知道他的瑶姬姐姐为什么忽然冷冰冰的，似乎声音也有些怪，但他没多想，道：“好的，瑶姬姐姐，我化为鲲，你坐在我背上，站着也可以，我很稳的，很快就到了。”言罢，他化为鲲，女娃也不停留，飞身上了他的背，稳稳地站着。

鲲鹏北辰潜入海底，很快便来到了石床附近，他视力很好，远远地就看见女娃的衣服丢在地上，而石床上躺着的是个裸体女郎，定睛细看，不觉吃了一惊，身体猛地抖了一下。几乎就在同时，他感觉到头顶囟门部位一根冷冰冰的利器插了进来。他的反应也很快，迅速往下沉，但女娃早就做好他会急速下潜的准备，一拳捶进鲲鹏北辰的泥丸宫，喝道：“小鲲，你乖乖的，不要让我一剑就杀了你！”

鲲鹏北辰此时泥丸宫受伤，囟门内又插着一把冷冰冰的分水剑，一股钻心的痛令他忍不住喊叫了一声。女娃用脚跺了一下他的背，喝道：“闭嘴！你要是把你的同伴喊来了，我就马上下去杀了瑶姬。”鲲鹏北辰又痛又惊又不解，道：“女娃，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你姐姐……你把她怎样了。”它此时贴在海底不敢乱动，只听得女娃在自己背上得意地笑道：“为什么？没有什么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从小到大，我二姐有的东西，我都得要过来。”鲲鹏北辰却不理她，不顾自己的痛楚，喊了几声“瑶姬姐姐”，但瑶姬无声无息，毫无反应。

鲲鹏北辰生气了，一翻身，要把女娃甩下去，但女娃牢牢地握住剑柄，随着它翻动。北辰此时抱着必死之心，只希望临死前能唤来同伴救护瑶姬，于是它背朝下肚皮朝上，直挺挺地撞向海床。女娃见它如此，不得不闪身躲开。鲲鹏北辰撞倒在地，登时海底地动山摇，它怕海底山石砸到瑶姬，也顾不得自己囟门还差着一把分水剑，大喝一声，拼命翻身游到了瑶姬正上方，要为瑶姬遮挡。此时它在瑶姬的正上方，距离很近，便清楚地看到瑶姬的眼泪一滴滴地融入海水。

鲲鹏北辰正要呼唤瑶姬，忽听得一声夺魂追命的琴音传来。原来以瑶琴作为驯服猛兽的工具，在炎帝家族是家传的本领。本来琴声优雅，可以调情志，抱朴见素；但琴者，禁也，禁邪思，也可以禁锢一切来自野蛮世界的原生力量。女娃弹了几声，知道对小鲲是有杀伤力的，不禁又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完后，又怒道：“小鲲，我们做了两百年的朋友了，你从来就没关心过我；你跟瑶姬才见了一次，就这么拼死护着她。到底是为什么？”鲲鹏北辰感觉自己已经熬不住了，他愤怒地吼了一声，回敬女娃道：“没有什么为什么！”说完，他突然变化成青年男子，一把将插入囟门的分水剑拔出，左手捏着剑诀，右手凌空画符，使出最后的洪荒之力喊道：“魂归北冥，魄化黑龙！”陡然间，北辰的身体从泥丸宫到会阴穴闪现出一道金光，一条黑龙破体而出！

女娃吓得后退了数步，但右手仍不断地拨动琴弦，但琴音对黑龙却无效。黑龙出现后，北辰彻底死去，分水剑掉在地上，他的身体往下掉。黑龙伸出一爪，将他轻轻地放在瑶姬身边，然后转身对女娃道：“留下你姐姐的瑶琴，你走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女娃知道自己已经错失良机了，毫无胜算了，只好丢下瑶琴，“哼”了一声，道：“小鲲，真可惜！我记得你说过，你们鲲以龙为食，临死前便尸解为没有变化能力的龙，真是报应！哈哈哈哈，就算瑶姬醒来，她能看上龙吗？她能跟黑龙做夫妻吗？哈哈哈哈。”

黑龙却不理他，它将瑶琴、瑶姬和北辰分别抓起，一声龙吟，然后冲波破浪，飞出海面，径往巫山飞去。它想，那里还有灵芝仙草，一定可以救活瑶姬姐姐。在高空中，它又想：“我们都太单纯了，帮人是需要有压倒性的力量的，特别是帮家里的人。”又想：“人心如此邪恶！为什么就见不得别人比她好呢？”此后，黑龙在巫山采集灵芝仙草，经过一千年的调理，瑶姬才恢复过来，渐渐地又开始行使巫山女神的职责。而那条黑龙，在瑶姬恢复后，默默地在巫山守护着，但瑶姬却不知道，也不记得它，也不记得他。因为瑶姬的神魂受损，已经丧失了部分记忆，但她从此却喜欢穿白色的衣服。

而女娃，却也没有“逍遥法外”。黑龙离开后，女娃还在暗自得意自己留下了瑶姬的玉首饰，在往上游的路上，却被闻讯赶来的鲲群——它们收到了北辰垂死前发出的讯号——一阵暴打，落回海底。由于她交不出北辰，鲲群于是将她囚禁在海底。从此，她在海底孤寂地又过了一千年，直到姜子牙封神的时候，炎帝才收到一个从海底经过千回百折才托来的梦。但此时炎帝已经知道了女娃和瑶姬的事，他本想不理，但总算是自己的女儿，于是找人带了句话给姜子牙。姜子牙知道炎帝已经没落了，师父元始天尊交代的人都没安排好呢，于是把女娃的魂马马虎虎重炼了一下，把魄捏进去，然后随便抓了只乌鸦，就把女娃转过去了。女娃虽然重获自由，但从此变成了一只乌鸦，它又气又恨，那些人她都打不过，只好将所有的怨恨撒在了东海的头上，一边喊着“精卫”，一边发誓要填平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