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神话外史·女魃（四）
却说九天玄女离开玄女洞后，先去找师父圣母元君，说及女魃等人想引天河之水救助人间，又说了欲找鸿钧老祖之事，希望师父能帮她抵达三十六层天。由于三十六层天供奉着盘古大神的灵位，鸿钧老祖亲自镇守，只有少数几位尊神才能申请进入，而九天玄女还不够资格。圣母元君听罢，对九天玄女道：“玄女，就算老祖接见了你，虽然你们的情分不一般，但就你一个人说事的话，还弹劾不了天帝。按说，天帝确实做得太久了，应该退位了，但是让贤的话，去也得有人去接替。如果这些没有妥当的安排，老祖只怕不会轻易变更。”
九天玄女道：“师父，弟子想好了，太上老君或元始天尊是可以出来管事的。”圣母元君听罢，微笑道：“你要是这样说，老君和天尊就更不愿意帮忙了，他们本来就只想清修，如何还会出来管事？”九天玄女道：“师父，如今天帝昏庸，老君他们不出来主持公道，这也太……”圣母元君打断她道：“玄女，如今时间紧迫，我师徒俩在这里多说无益。女魃她们既然想引天河之水下界，你何不先私下去找天蓬，探探他的口风，如果他也对天帝有意见，就拉他下水，请他帮助女魃。这样一个在下界引水，一个在天界放水，岂不是事半功倍。而我，马上就去昆仑瑶池找西王母，希望她跟我一起去找老君和天尊。说服他们出来主持大局，并寻找合适的人接替天帝之位。”
师徒俩商量罢，也各自分头行事。单说九天玄女，先在玄女洞沐浴焚香，默念了九遍咒语。这个咒语实际上是她最初那一世的玄鸟的鸣叫声。然后九天玄女又将所求之事在心中说了一遍，她希望，她的第一位主人鸿钧老祖能够听到。接着，在入夜时分，九天玄女来到天河寻找天蓬，却见天蓬在天河大坝上走动。原来天帝也防着有天神私自引天河水到人间，命天蓬日夜留心。此时天蓬正巡查完一遍，拿着酒壶，对着月亮，想着心事。九天玄女见状，道：“天蓬兄辛苦了，夜间还不休息？还要来巡视。”天蓬正郁闷着呢，叹息道：“没办法，谁叫我当着这份差事呢！玄女来此可有事？”玄女本来不知道该如何套天蓬的话，此时突然想起关于天蓬爱恋嫦娥的流言，于是灵机一动，道：“我哪有什么正事！还不是那个嫦娥，总说要来天河采几株莲花去月宫栽种，又不敢前来，说是怕你刁难，求我呢，我今日正好有空，就来看看。”
天蓬听罢，放下酒壶，假装诧异道：“怕我刁难？这从哪里说起，我倒是巴不得她常来。”言罢，长叹了一声。九天玄女佯问道：“天蓬何故叹息？”天蓬急忙掩饰道：“没事没事，我就是觉得天帝小心过头呢，天条这么重，谁还敢私自偷引天河之水去凡间？害我在此吹风。”九天玄女不接这话，却道：“既然天蓬巴不得她来，那哪天我告诉她，撺掇她自己来采莲好了。”天蓬听得此言，心中激动，却不敢表现出来。正要说句门面话，又听得九天玄女问道：“天帝为何觉得会有人偷引天河之水？”天蓬却以为她真的不知道，此时正月白风清，独自一人无聊得很，话匣子就容易打开，于是天蓬道：“天帝降旱于凡间，至此已有约五个月一滴雨也有没下，听说周宣王求雨不得，人间民不聊生。这一阵，周王的先祖和一些天神纷纷要求下雨，但天帝不为所动，但又怕有人来偷水，却叫我日夜巡查。”
九天玄女听罢，假装吃惊道：“天哪，五个月没有雨水，人兽禽鱼都要死一半了吧！这却有些……”说到这里，假装不好说出口来。天蓬却因为正发着牢骚，也不管那么多，接过话茬道：“没错，有些过分，对吧？放着这一河的水，却把闸口关闭起来，还要我日夜巡查。”九天玄女假装附和道：“这确实有些过分了，天帝这么硬心肠，到底是为什么？”天蓬道：“我哪知道为什么？”边说边又喝了一大口酒，接着道：“恐怕是老来昏庸吧，说是周宣王穷兵黩武，要给他个惩罚，但受罚的却是普通百姓。”
九天玄女见天蓬已经上路了，遂单刀直入，问道：“天蓬，我问你，要是真有人来天河偷水，你会怎么做？”天蓬楞了一下，道：“不至于吧，这犯天条了。”九天玄女道：“我听说，总有些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想，天神中应该也有这一类神吧。”天蓬摇摇头道：“要是天神偷水，我职责所在，恐怕还是得阻止他；但如果是有凡人或下界有人来偷水，我想，那肯定是活不下去了，我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九天玄女听罢，心中暗喜，道：“下界藏龙卧虎，说不定真有人能从下界来偷水。确实，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没有人会这样做，凡人上天，代价太大。”言罢，突然假装想起了时间，又对天蓬边走边说：“天蓬，我得走了，下次我请嫦娥自己来采莲，你可不要为难人家啊！”天蓬被九天玄女撩得心痒痒的，忙道：“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却说九天玄女离开天河后，半路上忽然心血来潮，急忙在云头上止步打坐，默运玄功，发现接收到的正是来自鸿钧老祖的讯息。原来鸿钧老祖久已对天帝不满，也一直在筹划天庭的组织架构。如今封神完毕，三百六十五位主神已经归位，再不把天庭的架构完善起来，说不定天庭就要乱套了；他本来指望元始天尊出来管事的，甚至还为此将他在三清中的地位拔得最高，但元始天尊却和太上老君一样，对管事都不感兴趣；好在太上老君说可以物色人选，鸿钧老祖才打消了把老三通天教主再扶上位的念头。鸿钧老祖对自己最开始养的那只玄鸟还是挺满意的，因此回复了她。九天玄女收到鸿钧老祖会回复后，大喜过望，心中默念道：“天帝独断专行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六月初六，晴，烈日当空，干旱已持续了五个半月。
旱魃村口，女魃一声令下，带着肥𧒭、鵕鸟、鸮、鱄鱼、顒、飞蛇、肥遗、朋蛇、䖪鼠、鯈䗤、獙獙、薄鱼、䱻鱼一行，从云路来到昔日的轩辕之丘附近的一处平地。两千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女魃已经完全认不出自己的家乡了。此时无心伤感，女魃先和众兽布好阵法，各就各位，静待师父九天玄女来自天界的信号；而九天玄女，则在霄汉之中，准备迎接来自天界的第一击。
两千八百多年以后，有熊氏将这场战争做了一个简单的整理。由于这是一场只涉及到神与兽的战争，人间根本不知道它的经过，甚至也不知道它曾发生过，因此人间史书不载，经书不谈，纬书也不论，历代笔记中或许有些蛛丝马迹，但终究还是随风而逝。有熊氏也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但这是很重要的一环，因此不得不重构。这一环，不单单涉及到人间的旱灾被战胜，也涉及到了女魃从此从天神变成了山精，更涉及到天帝的去向，玉皇大帝的到来。某日晚上，有熊氏梦见九天玄女，交谈中说起这一战，前因后果才慢慢浮现出来，并根据这一梦境写成此篇。
根据九天玄女在梦中的叙述，那一日，六月初六，先是女魃和众兽施法从天河引水，天蓬见果真有人从下界偷水，想起自己对九天玄女说的话，恰好见玄女站在霄汉之中，又想起嫦娥，不敢食言，只好装作不知，于是天河之水化作大雨，洒向人间。人间从天子到乞丐，从人类到禽兽，无不欢欣作舞。但天帝很快便发现此事，于是命雷祖闻仲带着雷部邓忠、辛环、张节、陶荣四位天君，下界杀怪。九天玄女救徒心切，与闻仲等在云汉中大战。闻仲不明所以，又不敢得罪西王母和圣母元君，只好且战且退，急忙回天界去禀告天帝。
天帝听罢，震怒异常，加派火德星君罗宣，领火部尾火虎朱晤、室火猪高震、觜火猴方贵、翼火蛇王蛟和接火天君刘环，跟雷部一起，火速将九天玄女擒拿归案。九天玄女知道天帝不会善罢甘休，此时她早已来到天河，对天蓬道：“天河水不能私自掘开，否则倾泻到人间，会变成巨大的水患；必须徐徐下引，方能以雨水的方式普降甘霖。天蓬，我的徒儿女魃如今正在率领群兽以旱魃引水之法，救助苍生，你必须助我一臂之力。”天蓬此前目睹了九天玄女与雷祖闻仲等人大战，心中大乱，不知道到底该站在哪边才好。九天玄女知时间紧迫，心中虽急，但仍保持镇定，柔声道：“天蓬，时代已经变了，天帝垂垂老矣，昏庸霸道，鸿钧老祖已经在筹划组建天庭，你要想建功立业，就在今日。再说了，天河水已经洒向人间，你也有失职之罪，不如帮帮我吧。”
天蓬心中惊异，问玄女道：“你如何知道鸿钧老祖在筹划什么来着？”九天玄女正要说出自己与鸿钧老祖的关系来，忽见高天上飞下一只巨大的蝙蝠，近身后化为一个青袍少年，朝九天玄女行礼道：“玄女别来无恙！我今特来助你一臂之力。”九天玄女见是跟自己一起从开天辟地就被盘古大神豢养的蝙蝠，瞬间热泪盈眶，上前还礼道：“多谢蝠兄！上次一别，已过去亿万年矣。”天蓬知道这只蝙蝠正是鸿钧老祖的家宠，对九天玄女的身份不禁好奇起来，正要询问，但此时却听得那青袍少年道：“天蓬，拿出你的九齿钉耙，我们帮着玄女，去对抗天帝吧。”天蓬刹那间热血上涌，挥起九齿钉耙，毫不犹豫地追随着那少年和九天玄女跟雷部和火部诸神大战起来。
天帝正坐等消息，忽听得来报，说天蓬跟着蝙蝠精造反，和九天玄女一道，正与雷部和火部诸神大战。天帝听得火冒三丈，立即命雷部天君庞洪、刘甫、苟章、毕环前去助阵。四位天君领命后，立即出发。天帝又命增长天王魔礼青、广目天王魔礼红、多闻天王魔礼海、持国天王魔礼寿前去接应。
四大天王也应命而去，不一时来到天河边，见雷祖闻仲跟火德星君罗宣双战蝙蝠精，雷部八位天君则合战九天玄女，火部五神在合战天蓬。老大增长天王魔礼青先约束住三位兄弟，道：“我看今日天帝频出乱命，我等此来，只可劝架，不可鲁莽加入战团。”其他三位天王点头称是。于是兄弟四人前去劝架，却一个不小心，导致闻仲被蝙蝠精打了一翅膀，天蓬被尾火虎朱晤抓了一把。虽然最后还是劝停了双方，但终究还是把闻仲和天蓬都得罪了。如此又过了一千多年，四大天王在天庭被雷部和天蓬屡屡刁难，不久后孙悟空大闹天宫，四兄弟又被打败了，此时实在是觉得天庭再也待不下去了，见慈航道人等人去了佛教位居菩萨，于是也破门出教，拜入佛门了，仍旧位居天王，此是后话不表。
天帝还不解气，又命瘟癀昊天大帝吕岳率领瘟部东方行瘟使者周信、南方行瘟使者李奇、西方行瘟使者朱天麟、北方行瘟使者杨文辉、劝善大师陈庚、和瘟道士李平一行，火速去人间，擒拿女魃师徒。诸神听得天帝的命令，面面相觑，众瘟神更是不敢贸然行动。只因瘟部全体出动，必将给人间在大灾之后带来大疫，天下恐怕将要分崩离析矣。但天帝正在气头上，只顾催促瘟部诸神速行。吕岳不敢公然违抗，只好率众下界。半路上，吕岳约束众瘟神道：“我等只可将女魃和众兽擒获，不可在人间肆意妄为。”
女魃等人正在施法引水，忽见天上诸神混战。她知道时间宝贵，此时也没时间替九天玄女担心，只希望诸神看西王母和圣母元君的面子，不敢把九天玄女怎样。吕岳等众瘟神来到轩辕之丘，先礼后兵，希望女魃等人停止施法，主犯女魃随他们去天界，听后天帝发落。但女魃不为所动，一边加速引水，一边告诫众兽留意。吕岳见女魃等不肯听劝，知道不能善罢甘休，只好动手。这一动手，输赢立判。但众兽却不肯束手就擒，一个个兽性勃发，视死如归。瘟部众神虽然心中怜悯，但无奈出手则带来瘟疫，众兽无法抵挡，纷纷被疫病感染，逐渐失去了战斗力。瘟部诸神一边心怀歉意，一边将众兽收入囊中。这些来自山海界的异兽，从此染上了瘟疫，不久后都全身瘫痪，最终都凄惨地死在了天庭。取代了天帝的玉皇大帝心中不忍，命人将他们的尸首送回山海界安葬；此是后话不必表。
女魃见徒弟们都被瘟部诸神擒获，知道自己也难逃厄运，但她此时浑然不顾自己，一边将自己残存的精气神发挥到极致，一边将自己还未恢复的五脏神唤出，青龙出肝，白虎出肺，朱雀出心，玄武出肾，黄龙出脾，准备孤注一掷，与瘟部诸神同归于尽。好在吕岳等到底是心中敬佩她，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战。但女魃此时不想独善其身，又见虽然下了半天雨，地面仍旧还是不够湿，她不想功亏一篑，整个身心想着的就是一件事：我爹黄帝虽然不在了，但他的子民仍在，我必须救他们。
九天玄女讲到这里，对有熊氏道：“我最终还是没有保护好女魃，她被瘟部诸神重创，但其实也可以说是她自己伤害了自己，她后来使出天魔解体大法，准备跟吕岳等同归于尽。就在这紧要关头，火云宫的神农救了她。”原来神农在火云宫感应到瘟部诸神下界，心中震动，急忙找伏羲卜卦，明白了前因后果后，一边痛骂天帝胡来，一边火速去轩辕之丘救助女魃。瘟部诸神见神农出头，觉得回天界足以交差，于是收起布囊，带着被俘获的众兽返回天界。
神农救下女魃后，对女魃道：“女魃，你真是个好孩子，我来救你，不为别的，就为你这份为民请命的担当。”但女魃很快就因精疲力尽昏死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在火云宫了；她发现已经完全认不出自己了，全身萎缩不满三尺，面目与兽无异，她想，这大概就是师父九天玄女所说的永远成为山精水怪之流吧。但此时她反而镇定下来，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突然，房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女魃见了他顿时呆立当场。那个男人见女魃醒了，激动而开心地道：“女魃，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好孩子，你醒了，实在是太好了。”女魃瞬间泪如泉涌，也顿感手足无措，但心中却有个声音在反复跃动：两千多年了，你终于……！
九天玄女最后告诉有熊氏，那个高大的男人是黄帝，女魃的父亲。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丧乱，饥馑荐臻。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壁既卒，宁莫我听？
旱既大甚，蕴隆虫虫。不殄禋祀，自郊徂宫。上下奠瘗，靡神不宗。后稷不克，上帝不临。耗斁下土，宁丁我躬？
旱既大甚，则不可推。兢兢业业，如霆如雷。周余黎民，靡有孑遗。昊天上帝，则不我遗。胡不相畏？先祖于摧。
旱既大甚，则不可沮。赫赫炎炎，云我无所。大命近止，靡瞻靡顾。群公先正，则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宁忍予？
旱既大甚，涤涤山川。旱魃为虐，如惔如焚。我心惮暑，忧心如熏。群公先正，则不我闻。昊天上帝，宁俾我遯？
旱既大甚，黾勉畏去。胡宁瘨我以旱？憯不知其故。祈年孔夙，方社不莫。昊天上帝，则不我虞。敬恭明神，宜无悔怒。
旱既大甚，散无友纪。鞫哉庶正，疚哉冢宰。趣马师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无不能止，瞻卬昊天，云如何里！
瞻卬昊天，有嘒其星。大夫君子，昭假无赢。大命近止，无弃尔成。何求为我。以戾庶正。瞻卬昊天，曷惠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