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晚餐,以及,清茶與黑咖啡》
之一,最後的晚餐
吃得很飽的時候,出道偏題,高考各位darling。
最後的晚餐,darling啊,儂想吃什麼?
深情老男人略一沉吟,一字一句認真講,紅燒肉,白米飯。肉要五花水晶並且夾沙的,燉得恰到好處的,顫巍巍的,米飯務必要雪白,要熱騰騰,不要黃,也不要糙。老男人神色沉痛,交待得斬釘截鐵不容分說。我在心裡笑軟軟,不用講,這樣老農風情的一餐,於老男人,必定是久久久違了。老男人彈一手精緻蕭邦,清夜裡聆聽起來,很飄很詩很悱惻。跟伊吃了半輩子飯,吃得最多的,不騙你,是紅薯燜米飯。上個禮拜,一腔熱血約伊去吃某小館的名肴豬八戒踢足球,就是紅燒蹄膀燜蛋,伊那滿面的不屑,我還記憶猶新的說。伊看我一肚子笑意吟吟,嘆口氣,講,一輩子不能跟儂講心裡話的,講了,被你笑成這樣子。
微乳細骨的少婦人,一聽我的偏題怪題,婉轉蛾眉,細聲細氣地講,最後的晚餐啊?誰煮給我吃呢?我還能吃到我姆媽煮的飯嗎?一句話,一個媚眼,倒給她講得眼睛潮潮的。要是真的吃得到,darling啊,我想吃糖醋帶魚,雪菜豆瓣酥,油燜茭白,清炒水芹菜,蘿蔔絲鯽魚湯。姆媽活著的時候,屋裡吃夜飯,四菜一湯,藍花碗,瓷湯盅,竹筷子,電燈黃澄澄的,收音機里聽聽蔣月泉嚴雪亭,一吃吃脫半個夜裡廂。我提醒伊,不吃肉啊?最後的晚餐哦。少婦人翻我一個江南大白眼,人家從來不吃肉的,姆媽講的,肉腥氣來兮,吃肉的女人蠢頭蠢腦,屋裡廂只吃魚,頂多吃點肉邊素。少婦人講到此處,一臉的娟娟秀色風起雲湧,我陪襯在側,只覺自己活生生傻大姐食肉獸粗俗得無地自容。不過話說回來,少婦人的這最後一餐,當真家常秀美,有姆媽的手香和體溫。
隔日邂逅躊躇滿志的金融巨子,大力拍伊阿曼尼西裝包裹的秀挺肩頭,darling啊,講講啊。這個一貫口若懸河分析國際金融局勢大開大闔從來不打草稿的人之精華,面對如此偏題,扶著金絲邊眼鏡,咽下一大把傲氣,低調誠懇地講,darling,最後的晚餐啊,我想吃貼玉米餅子,燉一巨鍋子酸菜粉條,大白肉片子,片得肥嫩肥膩的,酸菜最好是有機的,粉條得是粗黑有勁的,玉米餅子你會貼嗎?松脆松脆金黃金黃的,你肯定不會你。伊那個口若懸河的勁頭說著說著就上來了,五分鐘之後,伊把這頓一鍋出的酸菜粉條貼玉米餅子,描繪成了金鑲玉的滿漢全席,我在一旁聽得瘋狂流口水,最後苦著臉,跟人之精華講,darling啊,我好餓啊。
回家也拷問包子小人,最後的晚餐,包子想吃什麼?小人腦筋急轉彎,萬一是早餐怎麼辦呢?我閉上雙眼,跟包子講,不管不管,就當那頓是晚餐吧,吃什麼?包子想也不想,冷靜地講,媽咪,我要吃粥。我有點晴天霹靂,並意猶未盡,追著問,什麼粥?包子答我,白粥啊。這樣無印良品的一餐啊,我家小人超禪,我有點頭大的。
之二,清茶與黑咖啡
吃茶,還是吃咖啡,一向是個很難搞定的小型惡題。
有的男人,言行舉止,一針一線,都非凡洋氣的,想想跟這種人精坐下來,定規是吃咖啡的了,偏偏人家天真倜儻一笑,說,喝茶,鳳凰單樅最好。這種時候我總是深度氣餒,以為自己修煉半生,自負多少懂得看一點男人,結果不要說底牌半張不曾摸到,連門框子都沒摸完整。
也有的女人,長一張苦大仇深的貧農臉,性子淳樸敦厚,婦人午餐會上,一向鐘情一海碗的粗獷刀削麵。這樣的女子,飯畢跟伊對飲,以為普洱香片大致對路,偏偏女人花腔妖嬈,說,吃咖啡吧,還飛沙走奶,沉沉一杯黑咖啡,狀況十分黑里俏。
還有種人,更加難搞,上半天吃咖啡,下半天吃清茶,涇渭分明,一絲不苟。這種人,似乎統統是中年男,今生今世遇見過不止一打。難搞的是,這種中年男,每個人上半天和下半天的分界線,是不同的,有的是中午十二點半,有的是下午兩點一刻。問伊,darling啊,吃茶還是吃咖啡?人家是要先撈起手機看時間的。萬一是下午兩點二十分怎麼辦呢?男人還心潮澎湃沉思一下,咬咬牙,做下定決心赴湯蹈火狀,說,好吧,今朝就陪儂吃咖啡吧。每看見中年男的人生,糾結至此,都滾滾笑倒。為什麼清一色都是中年男?呵呵,失眠多發人群啊。
比較不喜歡既熱衷吃茶、又熱衷吃咖啡的人,樣樣嘗鮮,杯杯來勁,很濫情,很沒品,還有點小貪。人到中年,太興致勃勃了,多少有點混賬的意思。
更不喜歡,既不吃茶、也不吃咖啡的人,吃白開水的人,天啊,這種人,天下一等難搞。
古往今來的好茶好咖啡極大繁多,多到不勝枚舉的地步。清晨邂逅冷門好茶,午夜撞見黑馬咖啡,都是一生難忘的艷遇,值得再四回味。不過呢,天下好人好事,都有一個共同缺點,就是不可追。茶與咖啡,莫不如此。
一位咖啡男友,二十年跟伊坐下來,一向是看伊熱騰騰喝心愛咖啡,有天心血來潮,問伊,darling啊,什麼樣的咖啡頂頂好喝?
人家淺飲一口,抬頭嫵媚一笑,總結半生經驗,答我,奶多,糖多,咖啡少,就好喝了。
我很抱歉,沒有忍住,爆笑了一下,四濺的樣子,嘖嘖,超級糟糕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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