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界的山水和爱情
大地菲芳文学微刊
总528期
2021年 07月 05日
最早，张家界是一片海。
当灯光熄灭，黑暗压下来，我们确实忘记了是在剧场里坐着。随即听见一声细微却深远的鸣响，气泡从空中飘落，有海豚游来，一只，两只，三四只。这是海底世界，我们也成了水中的鱼。原来人类真的和鱼有关。那些盛开的水仙还有水中的仙子就在我的身边绽放、妖娆，我却不知道已身处仙境还是龙宫。有轰鸣在天际炸响，沧海褪去，群山突起。时间从这里起步，绿色滋生，那些草木，渐渐覆盖了山峦，象孕育，象降落，也象重逢。那时，它们都还没有名字，彼此陌生。后来有人管它们叫南蛮，在后来称大庸，现在大家都叫张家界。这后来的岁月有多长？听说有20万年，而那也只是时间的一截，这里的时间是从造山的那一刻出发的。
张家界里有神仙。我信。
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头顶的十万大山是被水托举着浮出海面。这该有多么的神奇。这里的山那么清秀，是它们在浮出海面的时候已经洗得清清爽爽了，现在它们仍然伫立在水中，如浣纱的少女，似饮水的驼峰。那些石头堆砌的险峰如梦如幻，似假似真。沧海变成群山，里面有世界关于时间的真相；群山在星空下的倒影，藏着自然关于存在的谜底。此时，我们在如梦的剧目之中，它们却已在永恒之外。如果天上和人间有界，一定就在这儿了。
这里的山和爱情有关。
“家住常德武陵境，丝瓜井畔刘家门”，刘海和胡秀英的爱情被千年传唱，以前我误会了，原来，那姑娘不是谷大姐，小子也不是年轻的姜昆，那是关于凡与仙的爱情传说；外国有部叫《阿凡达》的电影，灵感一定来自刘海砍樵，只不过不光有斧子还有飞船、大炮，但这对跨越星际的男女还是相爱了，他们是人神之恋还是人仙之恋？已经不重要了，什么也阻止不了爱的发生。在这里，你牵错手都会喊出爱人的名字。今天登上天子山，还会看见项王和金妹的背影，只是已成了山峰。他们从这里坠落又在这里永生。我去的那天，有一对蝴蝶在崖头翩跹起舞，我默念他们俩的名字，它们就消失在林深草密的深处了。如果蝴蝶真的是项王和金妹，他们就一直都在这里彼此守护，有时化蝶，时而成峰。而我们的到来，只是匆匆。
雨水和山泉把石头滋润得峻拔、峭立，生生把石头的美给盘出来了。一山的烂漫都在水中，水的撞击，石头的绽放，水从天上来，水的美如雾，水自石中出，水的模样如霞。在这里坚硬和柔软和谐共存，构成新一轮的美好。苗族，土家族、傣族、白族、汉族世代生存在澧水两岸，我不知道他们最初选择这里是象导游说的那样逃避战乱还是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故居。从那些闪光的银饰上我没有看出丝毫急躁，也看不出一点慌张。是他们习惯了颠沛流离还是颠沛流离锻炼了另一种随遇而安呢？这是一群生命力和山一样顽强的人，却有着水一样的柔弱样貌和性情。据说，他们打造一个白银头饰要用半年时间，据说，很多苗人一生都在完成一件传世的作品。是什么造就了如此沉稳的性格呢？是那山，那水，还是那爱情。
去苗寨那天，伙伴们蜂拥进银器展馆，都想得到一件称心的苗银。我不愿意凑热闹，坐在临街的一家店铺屋的檐下乘凉，半山坡的苗寨拥挤，胡同仅容两人并肩而过。过堂风却很凉快。我试图和边上的苗家大爷聊聊，他咿咿呀呀的很慌张。我明白了他不会说汉语。站在铺子里忙着的阿妹回过头冲我们笑笑，目光清澈透明，象孩子一样。苗人无论男女，额头都比较高，面部普遍偏窄，给人以即柔弱又坚定的感觉。在看苗寨，这里已经完全商业化了，家家寨子做买卖，人人做旅游。临街的铺子大点的摆着腊肠、腊肉、布包、布鞋、山菌岩耳之类的特产，也有人就在身前摆一盆黄瓜卖。大家都神情自若，不急着卖也不大声喊，只是拿眼睛温和的瞅着你，商量着，“带点吧”。
我在人家屋檐下坐那么久有些过意不去。买了几个腊肠，五块钱一段，竹签串着，还热乎着。阿妹说阿哥你吃的完吗？我说吃不完送给展厅里的同伴。她就笑了，说阿哥你别着急，坐这里慢慢吃，等他们出来。这是个淳朴的苗家妹子!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传说苗人的始祖蚩尤被炎黄打败，后代几经逃难散落至此，他们靠自己的勤劳勇敢和智慧生存下来，他们的装饰物当年就是他们全部家当，这些银制品跟着他们四处奔波辗转，平时，是他们对美的追求，乱世，是他们生活的资本。现在银子本身并不值钱，可是在苗家，它一半是文化传承，另一半是时代记忆。
不用质疑你也能猜到，如果象表演的那样，一件银镯子都要几个月精雕细刻的打造才成，那能够卖吗。这种事没法深究，只希望大家的钱对这个苗寨的发展真能起到点作用吧，也算为精准扶贫出了一份力。
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卖我腊肉的小阿妹竟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小儿子给爸爸抱出来找阿妈，看样子也有两三岁了。问她今年多大，二十二。可真够小的！环顾左右，她家木结构的吊脚楼已经很有些年头了，窗扇的木楞大多腐朽，已经没法关严了。他们的日子并不富裕。好在发展了旅游。那前一段疫情期间这里靠什么生活呢？小阿妹说，总会有办法的。想想真是多虑了，这里是有名的长寿之乡，百八十的老人比比皆是，在我们还没有到来之前他们已经很安逸了，不好说开发旅游对他们到底是帮助还是打扰。何况苗家人是在艰苦中生存下来的，怎么会没办法呢。毕竟还有这十万大山。当年的条件那么艰苦，这里的少数民族还为革命输送了几十万军人，那是何等的壮举啊，家和国在这里即清晰又模糊。我的一个同伴说，这台节目把他这个东北大老爷们看哭了。能不感动吗！穿过那条光影打开的时空隧道，我们望见了金妹和项王的身影，也看见了贺妈妈和贺龙元帅的时空重逢。
山那边是海。
宋城千古情是演艺集团，他们打造的好多千古情我都看过，三亚、丽江、西安。总体感觉越早期的越好。张家界的这台节目也不错，制作一如既往的精良，但整体结构上有缺陷。千古情叙事以地球变迁起步，沧海桑田高山，做的足够宏大，足够震撼。山高远，水空灵，情动人。但结尾草率了。不是革命题材不够大，表现不出情，是此情在山水间，而此山在天地间。格局不一样，干嘛硬并。我希望以张家界的绿水青山之新貌展现在天地之间，展开它的似水柔情，欢迎天下客，张家界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文化遗产。剧目中还有几个穿插我也不甚理解，那段“阿里郎”要说明什么？那段傣族舞蹈和整体故事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为丰富舞台效果，或者不得已而为之，那就无可厚非。毕竟这是一个上市公司在做演绎项目，黄导同时也是老板。但作为一个作品在文化上这么植入就肤浅了。我相信黄导们早有更好的策划了，只是还没动手。
写这个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张家界了，但是我的心还在那，因为我的魂没回来，还在那里追问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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