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有种爱叫望穿秋水
文：周越
有种爱，叫望穿秋水，有种望穿秋水，是爱……
——题记
冬夜，微寒，我正在书房看稿。妈妈打来电话，跳跃的语气里掩饰不住内心的那份喜悦：“越，你表弟元旦回国了，一号那天一定要聚聚……”妈妈把这句普通的话，足足叮嘱了三遍。
对于表弟，我是很有感情的。毕竟是小时候亲密的玩伴。小时候，外公外婆住在外马路的老海关大院里。那个宽敞荫凉的花园，是我们童年肆意奔跑、追逐嬉戏的天堂。那个大院里，有葳蕤苍劲的古榕，百花齐放的各种盆景，坠满果实的芒果树，长长的青石板路，有让我们挥汗的乒乓球桌，让我们一饱眼福的书报阅览室……所以，那时外婆的家，是我童年最向往的地方。
我的童年生活是寂寞的。因为父母的忙碌，让我少了很多出游的机会。严厉有余的父亲，每个时期都会给我制订不同的阅读计划。所以，在家的时光，我一般除了阅读就是练字，即临摩古诗词钢笔字帖。那时候，最最向往、最最期待的时光，莫过于父母同意我偶尔在寒暑假里去外婆家小住几天。或者说在每个周末，由舅妈骑自行车载着表弟一同来接我去外婆家。往往在周末的固定时间点，楼下总会响起那阵清脆而熟悉的车铃声，响起表弟的呼喊声，那是我和舅妈之间雷打不动的约定，哪怕刮风下雨，疼我的舅妈总是如期而至。每当楼下的自行车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总会攥紧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小包包，站在门口等待父亲的批准。我的包包里有几件可以更换的衣服、有几本喜欢的书本、几件玩具，或者是一些可以和表弟一起分享的零食。父亲也不是每次都会同意，有时候也会板着脸一声不吭。而我，总是默默地站在门边，低着头，眼里噙满了泪水，待父亲心软同意后，我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也似地奔向楼下，而那刚刚挂满泪水的脸，在见到舅妈和表弟那一刻，也在瞬间绽放成灿烂的小菊花……
表弟从小品学兼优，从暨南大学新闻系毕业后获得保送读研的资格，但考虑到长远的发展，他毅然放弃了保送的资格，而是到英国继续攻读硕士，毕业后继续攻读博士。博士毕业后在外国一所著名大学任教，娶了同样是博士毕业、同样在高校任教的弟媳，家就安在了国外。汕头，只是他的另一个家，一个遥远的、却望穿秋水常常会想起的家……
刚到国外定居的时候，表弟基本上还是每年都回来一次，可能是思乡的缘故吧。但这几年来，表弟的工作越来越忙，回国的次数也逐渐减少。偶尔到香港、北京、上海或广州等地高校访问的时候，他总是尽量挤时间回来看望我们……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只能从互联网视频上了解彼此的近况和消息。在国外我们没有亲戚，所以说，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牵挂、所有的等待、所有的企盼都牵系在这根小小的、长长的、跨越了千山万水的网络线上。表弟所居住的城市每每遇到台风、地震、下冰雹等自然灾害事件发生时，我们大家的心，总像水井里七上八下的水桶，这份思念和煎熬，也许家有游子的人才能够深切体会……
每次表弟要回来时，那是舅舅舅妈最高兴的时候。这对年近六旬的老伴，像要迎接一场最最盛大的庆典……舅舅总会找来师傅，将家里的墙壁、天花板重新粉刷、把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来个集体大修整，该修剪枝叶的修剪枝叶，该移植的移植，该加肥料的加肥料，然后就在墙上挂上新的字画。家里的灯具、桌椅都擦得一尘不染，舅妈总会把表弟房间的被子、床单、枕套都洗晒得干干净净。然后，舅舅总会从市场上买回来一些表弟喜欢吃的食物，各种食物把偌大的三层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就连面巾、牙刷、牙膏等这些表弟回来需用的物品，也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可怜天下父母心，毕竟舅舅、舅妈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唯一的儿子……
表弟每次回来，也就是歇上三天、五天、最多不超过一个星期又要匆匆启程，毕竟在国外有着繁重的教学任务等着他去完成。每次回家，除了吃饭睡觉，被一些同学、好友、邻居拉出去聚会，其实在家里陪伴父母的时间，屈指可数也。往往几天下来，冰箱里的食物没吃多少，家里的地板没有站暖、床上的被褥还没盖热，家乡的工夫茶还没喝上几泡，表弟又要打点行李远行……此时，真地恨不得、恨不得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们能再相聚一会，再一会……毕竟，此去一别，又不知下次的重逢是何年何夕？！
每次送别时，妈妈、姨妈、姐姐和我总会买来各种东西。有茶叶、衣服、潮汕特产、纪念品等等。所有的东西都像满满的爱，塞满了表弟要远行的行囊。我则经常给表弟送上中国结、剪纸、中国邮票、《岁月留痕》一书等……我只希望，在离开祖国、离开家乡和亲人的日子里，表弟能时刻记得他是炎黄子孙、是中国人、是潮汕人。每次送别前，耳边总会响起此起彼伏的各种叮嘱声：“诸如多保重身体，不要熬夜，不要喝酒”等各种朴实关切的话语……此时，表弟总是一个劲地点头。
最难过的还是送别，像我这种感性的人，机场自然不敢去的，感觉那是伤离别之地。最多只帮着拿行李，送到小区大院楼下，在别离前的几分钟里，和表弟、弟媳一次次地握手，面带微笑，若无其事地说着祝福和憧憬的话语。只是，我的内心之海在那一刻，已开始排山倒海地翻滚，泪水，也总会在汽车启程卷土离去时，无声地滑落……
年轻时，舅舅的工作也很忙碌，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应酬，外婆总习惯在黄昏时，独倚在阳台那处望得见小区车辆来往的那个拐角，翘首盼望舅舅下班回来的身影，每当舅舅开着车驶进小区，外婆总是迅速地跑到客厅，拉开大门，站在门口等待着，要不就奔向厨房，把凉了的菜一遍遍地加热……但有时，等待的也可能会是：“妈，今晚局里有客人，我就不回去吃饭了……”听到这样的电话，外婆总是无力地把电话机慢慢放下，眼里写满了失落……
如今，外婆去世已经好几年了，阳台上那个伫立着的、等待孩子归家的身影，已不再是外婆，而是舅舅……
也许，人到中年、老年之后，在从繁华喧闹中抽离出来，安静下来之后，才会发觉亲情的弥足珍贵，那是我们生命深处最难以割舍的那根血脉。我们会发现，我们的父母，比起我们曾经的那些应酬，都重要得多。年轻时的各种忙碌，取而代之的是父母的孤寂。而当有一天，我们不再忙碌，想陪伴父母时，或许父母已经来不及等待我们了……
其实，人生，总是在聚聚合合、离离散散中度过。那些在忙碌中辗转的人们，即使居住在同一座城市里，如果谁不愿意主动去联系谁，也许，一个不经意的别离，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不见，这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所以，想想表弟，虽然去了那么远的国度，但每天，都能从网络视频上看到他的容颜，听到他的声音、了解他的近况，我们已经很满足了。况且，国外的工作让他如鱼得水，能让他大展宏图，这也令我们欣慰。他代表中国人，为外国的孩子讲授中文，令我们自豪。再想想：身的距离并不代表心的距离，再遥远，心连在一起就足够了。
有种爱，穿越千山万水，只因亲情与根的牵系；有种爱，穿越时空遂道，只愿盼来你的佳音……
有种爱，叫望穿秋水；有种望穿秋水，是爱……
(随笔于2015年12月30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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