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余派老师王思及
忆思及
秦绿枝
最近有幸遇到王佩瑜,略谈数语,才知道她的老师王思及先生离世已有五年,今年3月20日就是王老师的忌日。王佩瑜学戏,最早引导她入门的是耆宿范石人(也于去年逝去),而帮助她成长成名的则是王思及。他本人也因育才有道而获得了园丁奖。一时之间,有好几位青年老生演员和票界人士,还有海外的京剧爱好者都来向王老师求教,门墙桃李,时溢芬芳。
传说王思及当年在上海戏校学习时就是一个拔尖的“小老生”,老师们对他的期望很大。不幸造化弄人,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下乡劳动时不知怎么会掉进污水里,受到感染,吃多了氯霉素,破坏了血液,造成他的终身之患。只得改行教学,蛰伏多年,总算有王佩瑜代替他实现了舞台梦想,师生的感情是深厚的。
我初识王思及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每当看到他那苍白的面容,总不免暗暗惊心。后来彼此混熟了,看惯了,倒也不以为意了。再后来他结了婚,夫人戴柔立女士护理有经验,人又贤慧,对思及的照料可谓无微不至。有好长一段时期王思及出现在朋友面前,似觉脸色红润了许多,大家都为他高兴。他自己也颇感欣慰。曾经对王佩瑜说,你的师娘(指戴柔立)给了我生活,你成就了我的事业,我很满足了。这可不是我亲耳听来的原话,但意思差不多。
我与王思及另有一层“渊源”。在戏校里,张文涓教过他的戏。而张文涓已故的丈夫杨云天先生是我的老朋友。他们夫妇的儿女从前都叫我“爷叔”。王思及与杨长春(张文涓长子)称兄道弟,论辈分,他也只好叫我“爷叔”,当然是叫着玩的。我也常常叫他“老师”,只可惜我叫归叫,并没有认真地向他讨教过什么。因为我认定自己到了这把年纪了“老去簪花不自羞”,学什么都为时已晚,此生无望。我到票房去玩,无非就是看朋友,凑热闹,能不唱就不唱,就这样坐坐听听也很开心。唱京戏不容易,有一定的规范和要求,开出口来见分晓,如达不到那个“份儿”,唱了反生懊恼,还是不唱为妙。
王思及致力于余派老生艺术的研究。但余叔岩留下来的只是十八张半唱片,没有别的声像资料。即使还有个把看过余叔岩演出的老人,记忆也不完整(现在恐怕一个也没有了,连看过孟小冬的人也找不到了)。其实就凭这十八张半唱片,以及孟小冬的录音,能真正领略到余派唱腔的神韵,在实践中根据需要加以发挥,也不排斥吸收其他名家之长,我以为王思及在教学中走的正是这一条路子。有一次有位票友彩唱《法门寺·公堂》的赵廉,王思及在一旁指导。出场时,王思及要他先侧身而出,走两步猛的转向正面,略一亮相,再疾步而进。余叔岩当年是这样演的吗?谁也没看过。这是王思及的创造,有层次地展现人物形象,增加艺术效果,有何不可!
记得2007年9月,国际票房负责人许世德兄与我陪同一位台湾票友李先生去看望王思及。他的健康已经明显地差了,但还在家里辅导一位外地来的学生。他跟我们讲些什么已经忘了,只记得他说了两件事。一、发病时浑身痛苦难当,“真的不想活了……”二、舍不得他的夫人小戴,说“我生病等于她生病,甚至还要苦……”我们听了也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
到了来年,王思及终于走了!死者已矣。朋友们都很惦记小戴,希望她能从哀痛中挣脱出来。一年多前听说她又遭遇车祸,伤得不轻,现在总算慢慢地康复了。那就更要振作起来,过好一个人的日子。我也知道别人再怎么劝说也难以体会当事人心中的凄苦,只能随着岁月的淘洗,生活的磨炼,让伤痛逐渐淡化了吧!
(文章来源:2013-4-15新民晚报夜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