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博物馆里面的无题
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因为我想到一个的道理,在追求梦想的道路上,总是容易忽略最平凡也是最深刻的东西。用心理学的话讲,就是在环境的压迫下,沉溺于感官的满足,而忘记了心灵的生活。
我总是会有死缠到底的奇怪想法,就像王阳明看竹子能看几天几夜一样,我做事有时候也是力求追溯本质。然而在你回头看的时候,最有意义的却是追逐的过程,而不是那埋藏于海底或者山洞中的金银珠宝。
新博物馆对于我来讲不是初次见面了,里面的珍贵展品我已经大概知道其历史价值和相关的故事了。但是当我一而再,再而三去看的时候,我会反问自己,那些学者们,花那么大力气去破译契形文字,去建造这么大的一个馆来保存几千年前的陪葬品,意义何在。那些本该继续埋藏在金字塔里面的石棺被陈列在眼前,这恐怕是墓主人万万想不到的吧,墓主人本以为这里可以安放肉身,等待着灵魂转世,想不到却成了研究对象。我始终记得陶渊明那句话,死去何所道,亲戚或余悲,托体同山阿。民间有句骂人的话,刨祖坟。我想,这不就是挖了埃及人老祖宗的坟,然后还开棺验尸。那个时代的德国学者真的精力旺盛,满世界去掘地,开罗,伊拉克,还有不远万里来了中国的。我当时坐在某个拐角处,从背后看着法老雕像,灯光很从高处照下来,通体的黑色石头散发着古朴的光泽,破损的地方反而增添的来自古文明的气息。
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迷人之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雕塑石碑大部分残缺不全,那些大差不差的样子,以及大面积石膏填补的空白就已经是很需要想象力了。每一个旁边要标注简要的说明和大致的年代,所有的物品要登记编号。这一切,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不是一个月两个月,而是一年两年。那些文物修复者整理者,大概率是被这跨越千年的文明留下的痕迹所感动和号召。了解古代人生活的情形,有一种坐着时光机回到过去旅行的感觉。一直以来人们需要宗教或者某种信仰,来摆脱俗世的烦恼和死亡的恐惧。而眼前的东西,一方面展示了古人对生死的理解和超越的方式,另一方面延续了现代人探索和追问。就像一座桥,横跨阴阳,架起了沟通之路。
我在柏林夏天的八点半出门看天也是这样的感觉,长江三角洲附近夏天一般六点天黑,彷佛有两种时空同时存在我的记忆里。可以相信存在死后的世界,也可以不相信。一切呈现在你的面前,你可以爱,也可以不爱,与你有关也与你无关。爱它的美丽,因为我明白,它的美基于你的理解和认识,而你的理解和认识又基于你的身份和处境。
我深受庄子的思想影响,他老人家说过,生命是有限的,知识是无限的,以有限的生命去追逐无限的知识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庄子用了一个词,殆矣,大概就是说适可而止吧。所以说的决绝一点,就是绝圣弃智。这里的智更多是知识的意思,比如植物的各种名字,算数的四则运算以及电化学反应方程等。不同于智慧,智慧更多是抽象层面的领悟,比如化学反应里面的平衡问题,数学里面优美的欧拉公式,物理里面理想的简谐运动。当然,生活里面与人相处的方圆之间也是一种智慧。庄子的信徒不会去探寻所谓的根源,领悟自然之道其实在日常生活里面。忙累了,抬头看看天空,说不定就开悟了。这和佛家很不一样,佛家有一个词叫做般若,就是智慧的意思,这是一个很高的追求。佛教换句话说,就是信仰虚无的人的修学之路。佛教徒每天都有很多的功课要去做,就像在博物馆里面整理庞杂的出土文物一样,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定力。庄子说了,天上的神仙是不应该追求自我实现,也不应该看重名利,那都是邪恶欲望的化身,是争端的起源。所以,在我心目中,庄子不是一个喜欢追问的人,也不是酷爱钻研的人。就像陶渊明在五柳先生传里面说,好读书,不求甚解。庄子活到现在,大概率就是跟老子曾经的职业一样在图书馆当管理员,如果收入不够付房租还可以去超市打打零工,晚上去看大门啥的。
思绪回到眼前的法老雕像,时间静悄悄的。
我即将毕业回国,和大多数找工作的同学不一样,我的父母替我安排好了之后的工作。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不幸。我想,法老先生也没有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