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算个屁,太爷才算牛

上卷 第六回 第五节:

原文:

  次日天未明,刘姥姥便起来梳洗了,又将板儿教训了几句.那板儿才五六岁的孩子,一无所知,听见刘姥姥带他进城逛去,便喜的无不应承.于是刘姥姥带他进城,找至宁荣街.来至荣府大门石狮子前,只见簇簇轿马,刘姥姥便不敢过去,且掸了掸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然后到角门前.只见几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人,坐在大板凳上,说东谈西呢.刘姥姥只得蹭上来问:“太爷们纳福。”众人打量了他一会,便问"那里来的?"刘姥姥陪笑道:“我找太太的陪房周大爷的,烦那位太爷替我请他老出来。”那些人听了,都不瞅睬,半日方说道:“你远远的在那墙角下等着,一会子他们家有人就出来的。”内中有一老年人说道:“不要误他的事,何苦耍他。”因向刘姥姥道:“那周大爷已往南边去了.他在后一带住着,他娘子却在家.你要找时,从这边绕到后街上后门上去问就是了。”

 

端木持易见解:

话说这刘姥姥要带孙子板儿进城,你看,“天未明”就起来了,“梳洗”干净,认真梳洗,估计平时肯定没这么认真;然后“教训”板儿几句。这里是批评吗?不是的。是教和训。为了赢得某些人的好感,让自己的亲人注意言行之类的,因此让自己的亲人受委屈,仿佛那些人就高一等似的。这样的情况,你有没有经历过呢?教训的内容,大抵是这样吧:“不要到处乱跑,不要乱说话,不要随便拿人家东西玩,进门要知道叫人等等”。这种卑人一等的心境,是极不好受的。

农村亲戚来了,要给人家立一大堆规矩,这是城里人一贯的做法。要是不能遵守他们的规矩,就嗤之以鼻,内心暗咒:“乡巴佬,外地人,没教养,素质差”之类的。

城市统治农村,脑力劳动统治体力劳动,工业统治农业;这三大差别,古往今来,好像没啥大的改变。说的更多点,金融业统治工业农业商业;发达地区统治不发地区;发达国家统治不发达国家。啥叫统治?第一是立规矩;第二是剥削掠夺。

先不说这个了,反正刘姥姥鼓足勇气进了城,到了宁荣街,来到石狮子前,记得我曾说过这个石狮子的象征意义吧?就是吓唬人的。刘姥姥到了这里,看到啥?一簇簇的轿子、马车。这场景也许你体会不到,说现代的吧,就像你今天到某府或者某五星酒店门口,看到啥?全是宾利,马萨拉蒂,加长林肯,法拉利,劳斯莱斯,迈巴赫,保时捷,宝马,奔驰等等,这感觉你自己体会一下。

反正刘姥姥的感觉是怕了,不敢过去。

她怎么克服心理障碍呢?“掸了掸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这两个动作太传神了。出门前不是已经:“教训”了板儿吗?这里咋又“教”板儿呢?其实这里重点已不在于教板儿了,而是刘姥姥克服心理障碍的一招手法,缓解精神压力的一种措施。有些家长,生活压力大,就会教训孩子来发泄自己的压力。其实这是种踢猫运动。是不成熟但有效的办法。不过孩子可就受伤了。板儿,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刘姥姥终于鼓足了劲儿,“蹭到角门前”。你看,是用的“蹭”,就是一步一步往前移,非常缓慢的动作。不是走,不是跑,不是跳。这个“蹭”很传神啊!不仅是说的动作,还有暗指她来谋划弄点好处的不好意思的心境。蹭饭的感觉,大家有过吗?哎,就那感觉。你咂摸咂摸。

她到了角门前,“只见几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人,坐在大板凳上,说东谈西呢”,她又怕了。怕能怎么办?总不能退回去,再教板儿几句话吧?只好接着往前“蹭”了,再用一个“蹭”字,将其一步步,羞涩但不肯罢休的感觉传神描述出来。

接下来我们不谈刘姥姥了,来看看这些“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人”,农村有句俗话,叫“穷人乍富挺胸叠肚,富人乍穷寸步难行”。这里“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人是什么人?门卫,保安,司机,大堂迎客服务生。这些个角色,你这样理解就差不多了。牛逼哄哄的,高大威猛的,指手画脚的,这些人可不是吓人吗?刘姥姥怎么称呼他们呢?“太爷”。在刘姥姥眼里,他们都是“县太爷”的形象,不是大爷,大爷都算个屁。“太爷”才够配得上人家“挺胸叠肚指手画脚,谈东说西”的精气神。

可惜,刘姥姥马屁虽然捧得老高,人家依然是“不瞅睬”,不瞅一眼,不睬一声。“半日”啊,很久很久,才终于放出一声屁来。结果还是TMD坏屁,臭屁。让刘姥姥“远远的在那墙角下等着”。那官府里办事儿的,多少不是这样对老百姓的?要不让你在这里等着,要不让你到那里等着,要不让你回家等着,总之是让你等着。等什么呢?没说,没结果。我就亲自等过。那滋味儿真不好受。官僚主义的第一做派就是“敷衍”,就是“拖”。这就是那些“太爷”们的惯用做派。

误了多少事儿,耍了多少人,真是数不胜数,罄竹难书的了!

好在天良总没有灭绝,好心人还是有的。内中有个老人,告诉她周瑞不在家,到后街后门去找周瑞家的(周瑞老婆)。刘姥姥这临门一遭,也是步步惊心啊。正是:

前门不好进,逼人到后门;

山穷恐无路,幸赖好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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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链接:

第六回第四节:“拉硬屎”——充好汉,算什么好汉?

第六回第三节:家长里短,有心讲来却伤感

第六回第二节:贾家后人不读书,竟无后人复哀之

第六回第一节:“巫山云雨”真不是你眼中的黑洞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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