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上卷 第二十四回 第三节:

【原文】

见过贾母,出至外面,人马俱已齐备.刚欲上马,只见贾琏请安回来了,正下马,二人对面,彼此问了两句话.只见旁边转出一个人来,"请宝叔安".宝玉看时,只见这人容长脸,长挑身材,年纪只好十八九岁,生得着实斯文清秀,倒也十分面善,只是想不起是那一房的,叫什么名字.贾琏笑道:“你怎么发呆,连他也不认得?他是后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儿子芸儿. "宝玉笑道:“是了,是了,我怎么就忘了。”因问他母亲好,这会子什么勾当.贾芸指贾琏道:“找二叔说句话。”宝玉笑道:“你倒比先越发出挑了,倒象我的儿子。”贾琏笑道:“好不害臊!人家比你大四五岁呢,就替你作儿子了?"宝玉笑道:“你今年十几岁了?"贾芸道:“十八岁。”

原来这贾芸最伶俐乖觉,听宝玉这样说,便笑道:“俗语说的,`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高不过太阳.只从我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如若宝叔不嫌侄儿蠢笨,认作儿子,就是我的造化了。”贾琏笑道:“你听见了?认儿子不是好开交的呢."说着就进去了.宝玉笑道:“明儿你闲了,只管来找我,别和他们鬼鬼祟祟的.这会子我不得闲儿.明儿你到书房里来,和你说天话儿,我带你园里顽耍去。”说着扳鞍上马,众小厮围随往贾赦这边来.

【端木持易见解】

人年纪大了,就容易恍惚!

自从大学毕业工作以后,一年回老家的时间,也就大约七八天了,不似先前,大学有寒暑假,高中每个月,初中每周,还可以有不少时间回家!现在每次回家乡,有些年岁小的,都不认得了。只剩下一些年长的,还能记得。但这些年长的,也是渐渐稀疏起来。有些长辈,认我也得费一番周折,恍惚半天,似信非信,才喊出话来“哦,秀根家老二吧?”我点头答应了,他们才算确信了,家长里短的正式说起话来。

我在家乡,按辈分的话,算是中下层。往上走,叔叔伯伯,爷爷,太爷爷,祖爷爷,有比我高四辈的;往下走,有侄儿侄女、孙儿孙女,有可能还有了曾孙辈。目前大约有八代,我是第五代。所以,你就能知道,彼此见面,互相称呼起来,有多热闹了。如果久不回家乡,人事变迁,或长或没,再见面,就必致恍惚不可。

此一节,你要以五十岁的曹雪芹穿越回去,附身在少年曹雪芹的身上,来看人物关系,来理解他们的对话,就好理解多了。这些话其实都是作者编派在所设计的人物身上的。

贾琏说:“你怎么发呆?---”其实是作者自问;

宝玉说:“是了,是了,我怎么就忘了。”其实是作者自嘲;

宝玉笑道“---倒象我的儿子”,这是作者的玩笑话;

贾琏笑道:“好不害臊!---”,其实还是作者自嘲。

后面贾芸的话,贾琏的话,宝玉的话,无不是作者自说自话。

为什么作者此节,有此一说?

真是闲扯淡?

我得告诉诸位一个事实,那就是作者雪芹最喜欢的儿子,死了。他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果你要知道这个事实,诸公再来品味宝玉笑道:“---,明儿你到书房里来,和你说天话儿,我带你园里顽耍去。”这话是多么的扎心,是滴了多少血才说出的话。

当然,我不是索隐派,所以诸位也可以不这么看。这里你可以不必把这段话当做曹老爷子个人的经历,套在哪个老人身上,其实都一样。凡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大约之后,都会看谁都像自己的儿子。这就是人之常情,世间常哭了!

前节他是回念亡妻,此心之悲,诸公已见,此处又忆逝儿,不知道他,还怎么敢再叠加之呢?

我们常说,睹物思人;实际上,我们也常会睹人思人。看到一个和爱人长得像的会觉得亲切,看到一个和妈妈有些像的也会觉得亲切;看到一个和父亲长得像的觉得亲切;看到一个和哥哥长得像也的觉得亲切;看到一个和曾经自己最喜欢的老师长得像的觉得亲切;看到一个和朋友长得像的,也会觉得亲切;当然,还有其他同学、同事等等,凡是似曾相识的,莫不遽增几分亲切,是不是这样呢?

大约这就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道理吧!

人年纪大了,就容易念旧起来!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前屋伐令公说:“师者,老也矣!老而知旧,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故念旧者,即温故也。温故而后催生新者,为师也!”

人不念旧,将何以为师?

人不新生,故何以永续?

致一切先圣前贤英雄豪杰烈士故旧亡魂!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0)

相关推荐